雨下大了。
风嘶吼着将雨滴砸在树枝和岩石上,马蹄声,木底雨鞋踏在泥里的声音和兵甲碰撞声在阴沉天幕下变得渺小。
三百人在风雨声掩护下默默移动,快速有序抵达敌营。
每个人身上被雨水浸得冰冷,沉重衣物紧紧贴在身上,每个人的瞳孔紧紧盯着金山派的梅字旗帜,一声令下,在被哨台发现之前,他们从雨水模糊轮廓的昏暗深林和凹地幽暗处冒出来,打得敌人措手不及。
萧镜带着一百五十人从东面进攻,起初局势焦灼,突然对面自乱阵脚,阵型涣散开,被一举突破。
她本以为是柴俭先攻破了东面的布防,赶到正堂门口,看见柴俭带人在自己后面一步赶来。
她带着疑惑走进去,掀开虎皮门帘,浓烈的鲜血气味混着炭的热燥暖气扑面而来。
倒在正堂最显眼高处的虎骨椅下的人,魁梧得像一座山,面朝下趴着,身下一大滩血还在向四周扩散,那人一脸络腮胡,是梅山。
在他左手边躺着的是金山派的二当家,右手边两个十三四岁的男孩叠在一起,靠近后门的位置,一个妇人抱着三四岁的小女孩倒在血泊中,都是被人割破了喉咙。
萧镜见惯了腥风血雨,这样的场景冲击在眼前,还是心中一颤,毛骨悚然。
她忽然想起来母皇说的话,外面的世界和斗兽场无异,必须足够强大才能走进去,必须也变成猛兽才能战胜它们。
站在厅堂正中,尸山血海正中的李快攥着匕首,转过身,与闯入正堂的百十来个人面面相觑。
她喘着粗气,眼中的杀意像薄雪一样一点点消散,瞳孔恢复往日的纯真,双臂浸得殷红满是伤口,顺着手里攥着的那把缠着红绳的匕首往下滴血。
看见萧镜来了,李快露出干净的笑容望向她,先上前迈了一步,急切道:“姐姐,有人从后门跑到山里去了。”
柴俭立刻带人从后门出去追,留下萧镜一人面对李快。
李快见萧镜默然,便匆忙将匕首入鞘,收进怀里:“我知道我害了姐姐的部下,所以我把梅山杀了来投诚,原谅我好……”
萧镜打断她:“这些都是你杀的?”
“是啊,这都是梅山的至亲,不杀了他们,他们会回来报复的。”
李快一脸理所当然地认真解释,神情中带着一丝骄傲。
萧镜只觉得恐怖。
她握紧手里的刀柄,不知道该抬起还是该放下。
“为什么?你不是梅山的手下吗?”
“当然不是,我之前跟姐姐说的话没有半句是假的。”
在萧镜看来她就是背刺了原主。如果她不是梅山的人,那就是背叛了自己。
火盆里的炭烧尽了,寒风从大敞的前后门窜进来,在厅内如同中箭的野兽,困在笼内徒劳狂奔。
她很少这样犹豫,一方面她觉得这个小孩如果不带回去好好教育,未必能长大或是长成恶魔,另一方面她又对那双纯净眸子里直白裸露的欲望感到恐惧。如果是生性恶劣的小男孩已经腐坏到骨子里她也许早就落刀了,可是她不确定,在她身体里渗透了几分,还来不来得及……
李快察觉到萧镜犹疑举止中的嫌恶,立刻蹙起眉靠近萧镜,像当初乞求她收留自己一样,拉起她握刀的手仰视她:“姐姐要惩罚我吗?可是我很讲义气,放走了姐姐和哥哥,还帮你除掉了后患。”
她按照说书和唱戏的台词念着,她听到的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混江湖只要讲义气就够了,只要够勇敢果决,一定会得到赏识。
“我拼了命在弥补了,给我一个机会吧,我不会再犯错了。”李快的左手轻轻按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露出痛苦神情,“挺疼的,姐姐你有没有带药?”
谁也不知道三百人打五百人哪方会赢,事实是李快的一刀让军心大乱,她小小年纪能如此勇猛确实难得。虽然萧镜她们有最好的兵甲,可若是没有她的刺杀,一定会牺牲更多才能攻破金山派。
萧镜什么也没说,抬起左手,拿开了她抓着自己右手手腕的手。
李快没想到她是这个反应,视线快速在萧镜脸色扫着读着情绪,心中慌了,见萧镜不做声,加快了语速继续为自己辩白道:“姐姐,你听我说,我看你们掉进去了,是想跑去喊别人救你们,没想到引来了他们。后来他们逼问我,我也是没办法……”
空气中粘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被萧镜吸入喉咙,难以抑制的恶心涌上来。
她当然一个字也不信。
——
南边的轻骑把企图逃走的人撵了回来,柴俭和黄老虎等人杀了仍企图反抗的残兵,将投降的人捆在后院准备带回去。
萧镜从正厅走到后院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太阳从沉重云层里放出金光,斜斜照在她疲惫不堪的脸上。
她拖着刀从一排排跪在地上沉默的俘虏旁边走过,打算去和柴俭庆祝胜利,突然俘虏中的一个人跳出来,拔出尖刀刺向她。
她转过头,尖刀已经近在咫尺,柴俭从远处冲过来,飞云掣电间挥刀斩断了他的胳膊,处理了最后一个不服输想偷袭的人,对方的血喷洒在他脸上。
柴俭回头看向萧镜,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