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日,Adaline跟外公外婆高高兴兴去了大河公园。 心砚在手机上查了下,妇联就在不远,距离医院也近。便先去了医院。 医生问明了来意,得知家暴后,看待心砚的眼神便有些不同,还建议心砚拍个片子。心砚也知道,出了这个门,这件事就会成为医生护士们的一个谈资,当然是带着人类普遍的怜悯心,与人类普遍的八卦精神。 坐在医院门口的花坛上等报告,有些茫然。伤不重,心砚知道,这个流程只是为了留下一些痕迹。如果还像上次一样,过去了就过去了,广尃肯定不会知道对心砚造成了怎样的伤害,可能连唯一的目击者心砚妈妈都难以体会,心砚自己都以为翻篇了。仿佛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发生过这件事。 未来,心砚不希望这样。在这家医院的数据中,在妇联的记录中,会留下关于广尃的行为记录。这不再是心砚自己默默承受的伤痕,会成为所有家暴对象记忆中的一部分。尽管可能没有什么实际作用,但是这可能是心砚可以采取的为数不多的行动中的一个。 手机震了下,心砚打开看到是幼儿园园长发了一段聊天记录,内容是之前Adaline在幼儿园被抓伤的时候,心砚在小区妈妈群里跟其他妈妈的对话。心砚在询问有没有同小区在读或读过的孩子,这种情况是否常见。后面回复林林总总,各有褒贬。 园长的大意是,希望家长有事情直接跟园里反馈,不要在外造成不好的影响。 看着留言,心砚原本仅存的对这个幼儿园的一点容忍和观察的心思都没有了。这种监听学生家长对话,不关心孩子,只关心声誉,还上门兴师问罪的教育家,心砚不认为合格。 于是直接回复说退园。 对方倒也干脆,幼儿园不缺孩子。 一拍两散。 -------------------------------------------------------------------------------------------- 化验报告出来的时候大约是十点,心砚算了下走过去大概半小时,妇联应该还在工作时间。 到了大楼,按着指示上到20层,推开门,办公室里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 心砚转了一圈,确认是没人的。感叹公务员是个好工作。 这时门开了,进来一个中年男士,手里拎着个购物袋。对方可能也没想到屋里有人,跟心砚大眼瞪小眼。 “你干什么?”对方先开口了。 “我来找妇联。” “哦,哦哦。”对方一听是来访,倒是很快进入状态。“你坐,坐那边,稍等我一下。” 放好东西,男士走过来,还给心砚倒了杯茶。 心砚没想到妇联的工作人员是个男的。但想想妇科大夫也有男的,也就释然。 “说吧,什么事。”男士坐到办公位,喝了口茶,和蔼可亲地说。 有了报警和医院验伤的经验,心砚第三次讲述就顺畅多了。而且妇联工作人员毕竟是专业咨询人士,中间穿插的细节询问也很到位,算是将来龙去脉都了解了。 毕竟是有个倾诉对象,心砚虽然讲得口干,内心还是些许宽慰的。 男士看也介绍得差不多,殷勤地给心砚添了茶: “情况呢是这么个情况,我们也了解了。如果他再有这样的举措,您随时打我电话,我们会配合街道进行规劝调解哈。” 心砚点点头,内心想着是——哈,就这些? “不过呢。”男士接着说。“您看您这是要离婚的话,我们呢有合作的律师,您看要不要给您推荐一个。” 心砚抬头看了他一眼。 “免费,免费咨询哈。都是我们妇联的合作律师,不好的我们也不推荐。” 心砚想着,可能真的是需要律师了。便留了联系方式。 ------------------------------------------------------------------------------------------- 走出大厦,阳光明晃晃的,心砚看着面前车水马龙,发现原来世界并没有任何变化。每个人的悲喜似乎都跟他人不相通。 心砚在很多年以后,偶然从一个叫“法律先生”的公众号文章中,明白了自己为何在见过警察、医生、妇联之后,还那么失落。 普通人容易犯的错误是认为法治就是:有法律规定——所有人都应该遵守——如果有人不遵守,相关部门应该主动纠正或处罚。 我们一直在指望,有人主动帮助,主动匡扶正义,就像超人。 “我都这样了”,“坏人应该得到惩罚”。 如果没有,我们就会很失落。 心砚此刻就是这样的心情。打人当然是犯法的。但除非心砚自己有力量打回去,否则不论是警察的笔录,医院的验伤报告,妇联的档案,其实都不会对广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这一点上,广尃远比她通透。所以广尃敢当着警察的面对她说:“她出了这道门我就换锁。” 心砚觉得很无力。 望着天空,今天天气竟出奇地好。心砚在太阳底下缓缓走着,从高处望去,是极不起眼的一个黑点。再高一些,就看不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