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兰双恭顺地道。
“上次在棠梨院,你做得很好。”庆帝赞道。“朕赏罚分明,你对庆国有功,朕不会吝啬。”
他扬声唤道:“候公公?”
“老奴在。”候公公从门外小跑着进来。
“传旨下去,棠梨院名伶谢兰双,人戏无分,出凡入胜,太后、皇后皆称赞有加,特赏通令牌一块,准其随时出入宫廷。”
谢兰双且惊且喜。
庆帝表面只赏了一块通令牌,可实际则是在昭告京,他谢兰双是宫里娘娘们都看重的人。
从此那些有着歪心思、垂涎他这副皮相的人,也不会再有胆子欺辱他。
谢兰双心中的畅快和喜悦几乎化为快意的笑声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甘愿当株最为人不齿的墙头草,费尽心思地爬到那个庆国的掌权者身边,不惜背叛了曾经的恩人,要的不就是个安稳日子么?
他八岁入行,被人“下九流”地叫了十二年。台上他是光彩照人、千娇百媚的温贵妃,有些财大气粗的看客看中他的好皮囊和一把好嗓子,愿意出几两银子捧他,为他叫好叫得震天价响。
可百姓在议论他时,依旧将他称作“那个戏子”。
也总有流言传出来,说他能成角儿,都是仰仗了床上那点功夫,上过某某家少爷的卧榻。
因为戏子同□□一样,都是最低贱的行当的思想,已经根深蒂固在人们的脑海中。在他们苦兮兮地每天用血和汗换铜板,还只能买得一小壶最劣质的浊酒时,他们难免对那些只用在台上风光地亮亮嗓子就能轻而易举地赚得不少雪花银、过着不知他们努力多少年才能挣来的日子的伶人抱有一种妒恨。
在这种心理作祟下,他们就理所应当地开始觉得,那些男不男女不女、只会矫揉造作地唱上两句戏词、连锄头把都没摸过的家伙们,肯定是干了羞于启齿的勾当,满足了那些锦衣玉食的少爷在□□上的欲望,才能成功上位的。
其实百姓还真没冤枉那些富二代、官二代们。在贵族阶层里,和伶人有关系的其实还真不算少见。那些玩得最花的,连在府里养娈童的都有,何况伶人呢?
所以谢兰双等人的境况很尴尬。他们不仅要忍受人们在背后的窃窃私语,还要被迫承受上层社会对他们的折辱。
而如今他与皇家沾了边,且不说流言蜚语是否会继续盛行,单说类似陆壬贾之事,就绝对不会再发生。
之前那点对李瑶兮隐秘的愧意,已经消失无踪。
此刻他只知道,庆帝可以毫不吝惜地给出他想要的。
只要他忠心地追随与对方身后。
李瑶兮会理解吧?他没做错什么,只是问了她几句话。
她没有受丁点伤害。
谢兰双捧着那在他眼里比黄金万两还珍贵的通令牌,心情大佳。
庆帝一手安排了他与李瑶兮的午膳一事,时间是五日后,地点是京都外的鸿雁楼。
铺子里又送来了他定制的戏衣,还有一些搭配的行头。那些衣服,无一例外,都是女式的。
谢兰双拿起一把彩绘花卉绢纹折扇,对着圆形的玻璃宝镜,手腕轻转,手指拈作兰花状。
玻璃在庆国算是稀罕物。从前叶家在时倒还好,等叶家小姐过世后,生产这东西的商户便愈发少,懂得这门技艺的几乎只剩内库。
谢兰双很喜欢玻璃镜。不似铜镜,那明亮而纤尘不染的镜面能更好地照出他鲜妍的容颜。
所以他室内的所有镜子,都是花了不少银两买回来的玻璃镜。
他不怕花钱,银子每每如流水般花出,都是置衣服和头面,或者就是买些能摆在屋子里让他看着高兴的小玩意。
他是二月十九的生辰,今年正好满二十岁了。
二十岁,是对于一个伶人来说最风华正茂的年纪。等再过那么十几年,当他容颜不复,如鲜艳的娇花惨败下去,无人再捧,只怕是如无根浮萍,四处飘零。
人是视觉动物,都喜欢美的东西。
谢兰双不想走,不想离了戏台子———他坚信自己天生是为了唱戏才降生的。
戏是他的命。
班主走进屋,讨好地捧来个大盒子,里面又是一套上台要穿的戏服。
他将盒子放下,好让谢兰双得了空试一试衣服合不合身。他望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俏脸,心里暗暗赞叹和羡慕。
他不想打扰谢兰双,出去时又悄悄把门合上。
窗外的红杏已经凋谢得差不多了。边缘泛着焦黑、颜色由嫣红变为暗红的杏花瓣,颓然从枝头堕下,落入树下的泥土里。
谢兰双看得心烦。那几丝暗红一点也不美,令人生厌,犹如从陆府出来时他衣角处沾上的点点血迹。
他空洞的眼神缓缓转至他养的那一小盆兰花草上。紫色的娇嫩花朵藏在翠色的草叶间,看着挺养眼。
谢兰双舀了一点水,滋润了它埋在土壤下的根。比起红杏,他还是更喜欢他的兰花草。
晚间还要唱一场,唱他最拿手的《替凤》。
戏台后面,一切装扮完毕后,谢兰双用指尖轻拍一下他的脸孔,手指沾了一点点□□。
不,或许那已然不是他的脸,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