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戌时,天边夜色朦胧,街道灯火通明。
前往秦州通判府赴喜宴之人众多,城中人口几乎来了大半,有官吏有百姓,有男女有老少,正成群结队地走在街上。
人山人海,闹闹哄哄,大家都在往前走,谁也顾不上打量周围。
所以暂无百姓注意到,其中有两道陌生身影。
换成了一身普通装束却依旧难掩贵气的黎显低下头,靠近自己身旁的人,一边走着一边压低声音道:“师父,您是不是不高兴?”
萧禾随口应道:“没有。”
她穿着素色长衫,乌发简单盘起,净白面纱掩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光洁额头和一双格外漂亮的幽黑眼瞳。
这身装扮再配着她高于寻常女子的身量,竟非常像个秀气少年。
黎显侧目望她,犹犹豫豫开口道:“师父今天,和平时有些不太一样。”
听见这句话,萧禾的身形微不可言地一僵,随后才恢复原状回道:“有吗?”
黎显点点头,刚要说些什么,就感觉袖摆被外力扯了扯,似乎在提醒他回神。
黎显立马顺着萧禾的视线看去,原来是前方的那帮妇人在某户人家面前停了下来,应当是在等人。
而且其中一位在谈笑间突然转过了头,目光扫视着四周,即将就要落到他们师徒二人身上。
萧禾不动声色地拽着黎显从妇人们旁边绕过。
直到走出数步,身边数米之内皆无人时,萧禾才松了手,重新开口道:“你刚才想说什么?”
然而此刻黎显的注意力却已跑偏,满脑子都是她身上的淡雅檀香。
不知是香味使然,还是萧禾靠近时的温热气息存在感太强烈,黎显竟悄悄红了耳尖。
张嘴半天,只道出个迷茫字音:“…啊?”
萧禾脚步不停,再次询问道:“我今天,哪里不一样?”
若是黎显现在能静下心来细听,就会发现萧禾语气有些许古怪,像是好奇,又更像是急躁不耐。
但可惜,一贯以善谋善战著称的黎大公子每次单独面对自家师父时,脑子都有点不太够用,所以并未发觉异常。
黎显支支吾吾道:“就是感觉…师父今天好像很有耐心…特别是对…知弈。”
萧禾突然转过身朝向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叫人看不出心情好坏。
“我平时,对你很没有耐心?”
见她曲解了自己的话中含义,黎显连忙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师父平时待我很好,待大家都很好,只不过从小到大…知弈总是例外。”
黎显眼神暗淡,似乎很不开心。
“就比如刚才准备离开客栈时,他让您戴上面纱再走,您明明不想戴,却还是——”
他话音起伏之间,萧禾不由自主地联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
…
她叫了黎显陪同,留萧知弈继续守着阿湉。
本来喜宴只是个幌子,她只想将战火不断的二人暂时分开,好让自己的耳朵和心力也停歇片刻。
彼时,黎显欢天喜地去了隔壁房间换衣服,而她连衣服都不想换就出门。
却不想一双筋骨修长的手从后绕过,强势地将一件素袍披在了她身上。
萧禾下意识想扯走肩上的衣料,却又被那只格外赏心悦目的手制止。
萧知弈冰凉指尖触碰到她手背的那一刻,房内气氛有些变味。
萧禾沉默片刻,终于替他此举找到了合理答案,“你是怕我暴露身份?”
而萧知弈却笑语盈盈,又将一张面纱递到她面前。
“我是怕师父太过貌美,引来不必要的纠纷。”
“纠纷越多,弟子的对手就会越多…”
“师父会体谅弟子一片苦心的,对吗?”
没想到,他连装都不装了,将自己的心思摆到了明面上,而且是萧禾的面前。
萧禾一时无言以对。
黎显的推门而入的声音与萧知弈的低沉嗓音混合着,一同萦绕在萧禾耳畔。
她竟鬼使神差地接过面纱快速戴上,像是怕被人发现些什么。
只有她听见他的轻叹:师父真乖。
…
“行了!”
萧禾突然扬声打断了黎显的话,揣着后知后觉的怒气,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
随后她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猛然停下转身,看向后面一脸无辜的黎显。
萧禾的脸被面纱掩盖了大半,表情看不真切,但眼神却带着几分被冒犯后的烦躁。
“师父…怎么了?”
明明黎显也没有再沿着刚才那个话题继续,但萧禾却莫名其妙地开始替他的上一番发言解释。
“无论是萧知弈还是你,亦或者是其他三人,你们都是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徒弟,在我眼中并无任何不同,我应当待你们好,这是职责所在。”
“所以,以后别再说谁是例外,我这里永远不可能有例外。”
好消息:萧知弈没戏。
坏消息:自己也没戏。
两个事情落到一处,一时之间黎显说不出是高兴还是伤心。
只能顺应地点点头,跟在萧禾身边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