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性子随和,大家也不算拘束,三三两两凑在一起闲话家常,倒是将偌大的麟德殿烘托得热闹不已。
只是临真公主宋昀一向自诩外家得势,自己又颇得圣人宠爱,今日见七妹宋曦的及笄礼竟能比肩长姐晋阳,却将自己甩在了九霄云外,心中愤愤难平。
而当宋曦走出内室时,临真赫然发现她脖颈间的项圈竟是自己求而不得的渤海东珠所制,她心中的愤怒几乎到达了顶点。
德妃了解自己的女儿,她低声告诫临真:“你和她置什么气?眼皮子别这样浅。”
临真自然知晓这个道理,只是她一向心高气傲,除了长姐晋阳,她连皇后所出的同安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如何能忍受宋曦夺了她的心头好?
宋曦似有所感,她回眸对上临真不善的眼神,挑衅似的勾起唇角。胸前的东珠也因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在临真眼中格外刺眼。
德妃见女儿脸色不对,连忙低声警告:“今日你若敢闹事,我就当没生过你这个女儿!”
“母妃!她凭什么!”临真顾及体面地压低了声音,但任谁都看得出她很委屈。
德妃瞟了眼低头垂目的宋曦,淡淡道:“凭她是淑妃的女儿,凭她是文贞公韩太师的外孙女。”
临真沉默了一瞬,才冷冷道:“她才不配。”
只是她并不是傻子,德妃再三警告,她自然知晓轻重,不会因一时心火而做出令圣人恼怒之事。
宫中人人皆知,若无猫腻,七公主宋曦又怎会有这样一场及笄礼?
宋曦一直注意着临真那头的动静。
她微微侧头,用余光瞥见了临真偃旗息鼓的模样。没能激怒临真,让她毁了这场及笄礼,宋曦有些失望地暗暗叹了口气。
此时,作为正宾的郑国大长公主在长子与长媳搀扶下踏进了麟德殿。
她作为圣人嫡亲的姑母,在宗室之中德高望重,说话颇有分量。且她的子孙皆在朝堂身居高位,很得圣心。是以无论她走到何处,众人都恭敬有礼,不敢造次。
若换作以往,宋曦及笄是请不到郑国大长公主出面的。只不过如今圣人忽然重视起了这个女儿,又有皇后亲自邀请,郑国大长公主当然不会拿乔。
“陛下驾到!”
一声尖细的唱声打断了热闹的场面。
众人恭恭敬敬地起身下跪,虔诚地迎接着这片江山的主人。
一身玄衣的圣人走到郑国大长公主身前,停了一瞬,才俯身将她搀扶而起,“姑母切勿多礼,还请落座。”
随后,微微抬手,命众人平身。
宋曦略微抬眸,看到两片道袍衣角,猜想此人便是张天师。
只可惜宋曦的视线被天子仪仗挡住了,看不见张天师的模样。
她偷偷将目光移到圣人身上,发现他的眼神落在了朝臣家眷的位置。
圣人望去的方向,应是计相秦诩一家。
秦诩的妻子韩芷年近五十,却依然仙姿佚貌、明艳逼人。
而他的女儿秦姝今岁二八,气质虽与母亲不同,容貌却更胜一筹。她清丽柔婉,眼神流转间动人心魄,让人见之难忘,心生怜爱。
无论在何种场合,只要这对母女在场,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让其他贵妇娇女都黯然失色。
宋曦想起了宫中的流言,忍不住看了眼自己这位身居高位的姨丈,不免觉得有些可笑。
他让女儿站在如此靠前的位置,莫不是想让女儿进宫做圣人的宠妃,让秦家再上一层?
圣人收回目光坐了下来,宋曦这才看清了他身后张天师的模样。
张天师年逾古稀,但依然精神矍铄,此刻正满脸谄媚笑容地看着她。两人目光相撞时,宋曦移开了目光。
她发现张天师身后还站了个年轻道士,猜想此人应是他的徒弟。
这小道士比他师父规矩多了。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张天师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目光老老实实地看着地面,并未乱瞟。
他低垂着头,宋曦虽看不清他的长相,却觉得这周身气度实在是不像一个道士。
不过这点旁人未必能察觉。
因为她的母妃乔才人出身将门,自小跟着父兄习武练兵,所以行走坐站的模样比一般人精神许多,就像这个小道士一样。
“吉时已到。”内侍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宋曦收回目光,乖顺地面西跪坐,由郑国大长公主亲自为她插笄。
女子及笄乃人生大事,礼数繁复,光是妆容和衣裙都换了三套。
最后,宋曦头戴赤金七钿花钗冠,以一身胭脂色绣如意纹礼服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郑国大长公主拿起托盘之上的衔珠凤钗插入宋曦发间,便算礼成了。
宋曦就如蒙尘的明珠,在深宫角落尘封多年。如今不过是稍稍擦拭,就绽放出如此夺目的光彩。
坐在皇后身边的晋阳看着一身红衣头戴凤钗的宋曦,脸上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
乔才人果然没让她失望,即便深陷囹圄,也能将女儿教得如此出色。
内侍上前宣旨,随着抑扬顿挫的声音,宋曦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最后只剩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