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况第二天晚上就飞来了南城,像是生怕晚一会儿孟一宁就改变主意,他给孟一宁的礼物装了五个行李箱,从风衣到洗发水应有尽有,都是孟一宁以前常用的牌子,孟一宁脸上火辣辣的,清楚鹿况确实把她当成了身无分文的穷光蛋,但她无法反驳,鹿况送的东西她现在一个也买不起。
鹿况在南城待了一周,其中六天孟一宁都在上班,下班后她常常以工作太累为借口,和鹿况吃完晚饭就回家休息,白白浪费掉鹿况特意订的情侣房。最后一天孟一宁终于无法再逃避下去,她陪鹿况在南城逛了一天,假装没听到他想要见见伯父伯母的请求。晚饭是在机场旁边的餐馆吃的,孟一宁心里装着事,吃了几口就全无兴致。她下定决心不再拖延,这次分手一定要速战速决。
鹿况似乎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他不安地搅动着碗里的汤,问孟一宁还想再来一碗吗。
“不用了,我已经饱了。”孟一宁放下筷子,看向鹿况,“鹿况,我有话跟你说。”
鹿况看起来更不安了。
“鹿况,我家的事你也知道,最近我状态也不太好,我觉得,”她斟酌着用词,“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比较好。”
鹿况的勺子掉在碗里溅出汤汁:“宁宁,我做错了什么吗,我来找你给你压力了吗?我可以改。”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目前状态不好,想一个人静一静。”
“有人给你说了什么吗,别听他们的,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就是喜欢你。”
“没人说什么,这真是我自己想的。”
鹿况的眼圈红了。
“宁宁,”他的声音发颤,“是不是因为楚清玉回来了,你还是忘不了他是不是?”
孟一宁震惊地提高了嗓音:“你乱说什么,我和楚清玉分手之后就没联系过,这么久了你还吃什么飞醋,再说,他什么时候回国了,我怎么不知道。”
“他——”鹿况带着哭腔的声音刚刚响起,就被另一道声音打断。
“我一周前回来的。”
孟一宁抬头,对上一双黑得不太纯正的浅灰色眼睛。
眼睛的主人微微一笑:“既然还没吃完,不介意加我一个吧。”
时隔两年,孟一宁在分手现场再次见到楚清玉。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十六岁第一次遇见他的时候。
孟一宁十六岁生日的第二天,收到了一份大礼。那时她正倚着走廊栏杆吹风,上课的铃声响了三下,她的青梅竹马兼初恋男友顾南桦匆匆赶来,向她手心塞了一张纸又匆匆离开。
都在一起一周了,怎么还写情书呢,孟一宁羞涩地低头,看到一封情真意切、闻者见泪的分手信。
她果然被这封信感动地恨不得当场落泪。接下来的一天,她用冷若冰霜掩盖痛不欲生,用高高在上伪装一切如常。直到回到家,在老孟和苏女士同情的安慰下,孟一宁的眼泪活像坏掉的水管一样止不住,她戏剧性地讲述了自己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故事,这个故事一小半来自亲身经历,一大半改编自上周刚看的悲情电影,最后宣布,她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听到这句话,老孟憋了一晚上的笑不幸地溜了出来,他及时地把笑声化为咳嗽,但是为时已晚,孟一宁的目光已经箭一般射过来。
“你们,”她仿佛在演一个勇敢反抗封建家长的民国女学生,“只知道肤浅的金钱利益,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情!”
苏女士狠狠地瞪了老孟一眼,在孟一宁的长篇大论又要开始之前,提醒她快点吃饭,今晚王阿姨做了她最喜欢的风味茄子,再不吃就凉了。
孟一宁在爱情赞歌和风味茄子中艰难地抉择,最终她决定,老孟的思想教育不急这一会儿,但风味茄子一星期只做一次,孟一宁伤心欲绝地夹起茄子,无声地流泪,很快就吃了半盘。
吃完茄子,她在心里默默地原谅了老孟,毕竟,老孟和苏女士的故事本身就不怎么纯洁,他们的感情纠葛从头至尾都响着敲击金币的背景乐,你怎么能指望这样的人明白什么是爱情呢?
第二天,去学校的路上,孟一宁的伤感已经化为输掉一局的羞耻,在这个面子大过天的年纪,她在甩人之前被甩,大有一种被半路截胡的恼怒。她庆幸自己还没有把恋爱的消息传播开,准备好一到课间就找到顾南桦,让他把这段早夭的恋情烂在肚子里。
走到班级门口的一刻孟一宁就感到了气氛的与众不同,这是一种潜伏着喧闹的沉默,她看出同学们故作平静下的暗潮汹涌,他们躲闪又期待的表情仿佛在极力压制着隐秘的兴奋,她感到不安,但此刻已经没有后路,于是只能走进去,一进门就在黑板上看到了这种神秘气氛的来源。
她昨天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的分手信,此刻正拼在一起贴在黑板上,纸上满是折痕,似乎被人揉皱了又展开,分手信下面是白色粉笔写出的五个大字:学委被甩了。
如果孟一宁更聪明一点,或者经验更加丰富一点,她应该一口咬定自己从未见过这封信,她和顾南桦是纯洁的同学友谊,除了学习交流之外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交情。
但她只是一个十六岁的高一学生,在恋情暴露和当众出丑的双重刺激下气昏了头脑,而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