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昨昨(1 / 3)

城东边上,有一条拦水河。

河边常见农妇三五成群洗衣择菜,或是谁家老汉拎桶抬水回去派个用场。

今日倒是稀奇,大树底下阴凉处不知何时多了两条长椅,椅上躺了两个模样好生俊俏的小郎君。

一位穿了身浅桃色锦衣,招摇矜贵,马尾处有一束系着铜钱铃铛的辫子,腰间别着长剑,举手投足间“叮叮”清脆;令一位则是青绿色缎袍,头上束青玉冠,别一柄白鹤簪,墨发垂后,斯文端正。

洗菜的大娘眉来眼去,窃窃私语。

这两人生得天神似的惊艳,定是城中权贵人家的公子哥。

又想,谁家的公子哥脑子不清醒,城中多处山庄不够去,跑这偏僻地处来钓鱼?

且看其中浅桃色那一位,忽而扬手挥杆,“唰啦”一声便钓上来条活蹦乱跳的大肥鲫鱼。

身旁小厮替他将鱼摘桶里,一个劲儿地拍马屁:“主子!您就是姜太公再世!”

小郎君好整以暇道:“数数一共几条了?”

小厮低头翻了翻:“主子,五条了!三条大的,两条小的。”

“行,”那主子闻言便把鱼竿一扔,起身拍了拍手道:“够顿晚膳,不钓了。”

说完抬脚便要走,小厮连忙拎桶,再将长椅一折抱起要跟上。另一张椅上始终端坐着抱杆纹丝不动的公子终于出声了:“我还未钓成。”

他抬头瞧了站起的广陵王世子一眼,摇了摇头,叹气道:“昨昨兄,你擅自换了地点,我大病初愈,又与这片河的气场不大对付,所以至今没能钓上来一条,想来这也不是我的过错。可即便如此,你又怎么能不顾兄弟道义,先行离去呢?”

“等会,”颜元今脸色难看了一瞬:“顾隽,谁让你喊的我小字?你没听说过,十六岁后就不兴喊小字了吗?”

顾隽讶了一瞬,扭头看向广陵王世子的贴身小厮:“有这规矩?”

陈皮诚恳点头:“主子立的。”

顾隽理解道:“是不大好听了一些,但世子也不能弃之于不顾。你若是不愿意,那便公平些罢。这样,你唤我阿绣也可。”

颜元今一脸嫌弃地啧道:“你这小字与我半斤八两,可见顾太师比起我家那位王爷年轻时肚子里也没多多少墨水,我可叫不出口。”

他说完,扬眉朝后方不远处聚堆洗衣的大娘们瞥一眼,慢悠悠道:“起来,带你长长胆子,办点正事。”

言罢,先行离去。

陈皮忙不迭屁颠颠跟在后面,顾隽也叹了口气,吩咐自己跟来的随从看好长椅和鱼桶,嘱意去去就回,而后转身:“昨昨兄,等等我!”

他见颜元今脚步慢了下来,忙跟上去,疑惑道:“你不是说今日只是陪我来钓鱼?这怎的还有什么正事要干?莫非你换地方,早是有所预谋?”

“看见那个没?”颜元今颇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指指另一头岸边,几个洗衣农妇身后,一个正坐在竹轮椅上、头发花白、神色痴呆的老娘子一眼,哼道:“那个,是你仇人的亲娘。”

“哪个仇人?”

“险些把你吓死的那个仇人。”

见顾隽还是一脸茫然,陈皮忙提醒道:“顾公子,主子说的就是前两天夜里的那具游尸。”

顾隽脸色登时变了:“游尸的娘?”

“应该说,是生前的娘,”颜元今指使身后陈皮掏出卷宗,哼了一声:“你以为我昨日去看你做什么,真当我关心你吓死没吓死?”

顾隽看了眼那卷宗里夹着的画像,皱眉道:“那夜天暗,我许会看错。”

“不打紧。”

顾隽神色严肃了几分,一面回想,一面沉吟道:“不,我是看错了。我今日醒来便想清楚了,这世上定不会有死尸化僵这般的离奇事,大抵是我上个月发热落下了后遗症,想来那并不是什么游尸,八成只是个善于伪装、杀人如麻的疯子……诶,世子,你干什么去?”

陈皮在一旁挠头:“顾公子,你方才说了个开头主子便没在听了,咱们赶紧跟上吧。”

他心中汗颜,这个顾太师长子生得一副好样貌,长眉薄唇,面如白玉。自幼才华横溢、满腹经纶,拜画家名师、写一手好字,为人也向来端正,品性难得,分明是个光风霁月的翩翩君子,就连王爷也老是劝说世子多跟这样的孩子一起玩。

可便是这么个人物,偏偏是个死脑筋。愣是僵尸都站在面前了,还信奉着“世间无鬼神”之说。

两人跟在颜元今后头,见广陵王世子已经停在了那老娘子面前,稍稍弯腰,盯着她发黄的双眼看了片刻,而后笑吟吟道:“梅娘,长泽县人,五十多年前嫁来胤都亓家做小妾,冠夫姓改称亓梅氏,没多久丈夫死了,只留下个儿子,长大进军营当了几年炊兵,后参加武科考,混上个太仆寺马差的九品武官一职,可惜没几年也死了,自那以后,亓府堕落,你便也疯了。没错罢?”

亓梅氏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颜元今脸上:“你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颜元今道:“我只是来问问你,令郎十年前是怎么死的?”

亓梅氏的眼神顿时变得狠戾,厉声道:“被狐狸精害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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