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祝立新赶忙问。
刘教授就是祝立新那个生物杀虫剂项目的指导老师。祝立新从没见过他真人,只在学院的网站上看到过照片。他们隔着网络交流了几次,无非是刘教授指导实验方案,祝立新汇报工作进度。疫情的阻隔下,师生的疏离是无可奈何的。祝立新原打算等到形势没那么紧张的时候拜访他,没想到他这么突然就出了事。
“路上说。他人可能要不行了。”孔誉康催促道。
“人要不行了?!”太突然了。
祝立新随着孔誉康出门,整个人颇有些浑浑噩噩。
他隐约察觉到,老天针对他逃避现实、苟且偷生的报复,豁然拉开了序幕。
黑暗的楼道里站着一个女孩,她“嘿”了一声。
祝立新清醒过来。
孔誉康的声音打前面传来:“倩倩!你怎么在这儿待着?不冷吗?”
“我在等你们呢。”
那个女孩十七八岁,纤细瘦小,穿着白色的外套,紧身牛仔裤松垮地绷着两条筷子似的细腿,梳着马尾。就是文倩了。
刚才孔誉康专门讲过她的故事。文倩是湖州人,从小体弱多病,精神也不好,常年扎根在医院里,连学都上不了。“丧尸病”爆发时期,混乱中,有几个生物恐怖主义者扮成医生护士混进医院,故意给病人输注带毒的血浆,导致文倩患上了“丧尸病”。
文倩从流言中得知,患“丧尸病”的人,无论病情轻重、男女老少,一旦出现所谓的“高危行为”,就会被军队或者院方处死。出于极度恐惧,某个晚上,文倩想方设法地逃出了隔离病房。她流浪了几天,饿坏了,经过一个工地,去里面找吃的,跟值夜班的工人发生了冲突,打得人家满头血,栽倒在地不动弹了,却在最后关头收住手,背着那个可怜人回到医院求医。
她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与普通患者的不同。在研究人员眼中,用自己的理智控制“丧尸病”发作,比瘾君子全凭自制力戒毒还要难上几倍,就好比当汽油着火的时候,用水去扑灭。汽油的密度低于水,就像理性思维的控制力远不能抵御疾病给大脑和神经系统带来的器质性改变。水倒入燃烧的汽油中,汽油会漂浮在水面上,并在空气中扩散,只会让火势更加凶猛。但文倩做到了。她用理性的水浇灭了病毒的火。
她的表现,一时弄得医学界哗然。得知这个消息,薛江红亲自去了趟湖州争取她,把她接回到东海大学附属医院,免费进行基础病的治疗。后来,出现了一种流传甚广的说法,认为文倩就是新型毒株的零号病人。
至于她怎么成为『梦中人』的,这部分故事,被祝立新的常识自动过滤了。
文倩是从另一个住宿区跑过来的,穿过了一整片林子,冬天林子里的湿冷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她脸冻得发红,牙齿哆嗦着,不停地搓着长满冻疮的小手取暖。
孔誉康:“大晚上的跑来跑去,还不穿严实?你这外套比纸还薄,去换了!”
文倩笑起来,眼睛弯得像月牙:“没品味,这衣服可是名牌的,好几场‘梦’的奖金才够买这一件,就算比肥皂泡还薄我也要穿出来走两步。何况,我的‘梦’,要在冷的地方才有灵感。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灵感可不是你等得来的,你得拿着大棒在它身后追才行。”
文倩看到祝立新皱着眉头,笑容变得揶揄:“不过,也有人不信这个。”
祝立新回过神来:“我……”
“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她又变得正经起来,深深地对着祝立新鞠了一躬,“对不起,下午吓到你了。”
后者心不在焉:“不用。是我干扰你工作了。”
“他没事。这人是高材生、知识分子。满瓶不动,知道的越多,人反而越谦虚。跟部队里那些犟种不一样,他对世上所有一切都接受良好。除了‘梦’的事,他还需要一个契机去理解。”
文倩:“不理解也无所谓吧。孔站长你别逼人家啊。”
孔誉康看了眼手机:“先不说了,倩倩,咱们急着赶路,别的事回来再聊吧。你记得不要去黑灯瞎火的地方溜达,待房间里看看电视,好好睡一觉。”
文倩有模有样地行了个军礼:“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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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立新终于赶到医院。彼时夜幕已深。
听孔誉康说,刘老师是出了车祸,整个人被撞散架了。
病床上,刘老师全身上下都被绷带包裹着,两条木乃伊似的腿露在外面,肚子上盖着一层薄薄的毯子,上半身的绷带已经渗出了血,把底下的床单都染成了墨红色,脑袋被颈托固定着,僵硬地靠在床头。人伤成这样,能醒来真是个奇迹。
孔誉康联系了刘老师的家属,都不愿来,他只好亲自出马去办手续。
祝立新在病房外等了半小时,几次透过玻璃窥看老师,看到一具攒三聚五的残躯,仿佛绷带一解开,病床上的人就会碎成一块块的。
医生从病房里钻出来,道:“祝立新,是吧?病人有话对你说。”
“可以进来吗?”
“可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祝立新终于把防护衣物穿戴整齐,走进病房。
确定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