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北之地,除了山,就是雪,山被雪覆盖得严严实实,故而每一座山峰看起来都不尽相同。相柳在这一座又一座山里走了整整两个月,起初,望着前方漫漫无边的雪林,他相信自己终有一日能找到出口,他爱干净,不肯吃野兽,不肯用河水洗脸洗手。他觉得野物的血液会弄脏双手和衣物,脏兮兮的河水更是洗不干净他的手。可是一天天,一夜夜,日子慢慢过去。饥肠辘辘的他终于忍不住。
那是一窝置于峭壁上的鸟巢。
相柳是个心性极倔强的人,即使在山里流浪的这些日子把他本就微薄的灵力消耗的所剩无几,可他依然不愿去低矮的树上掏鸟蛋。
有一日他也曾动过念想,三两下爬上一棵算不上高的野松,松树皮很粗糙,由于天寒地冻,他的手变得极其干燥,蹭破了不少手指上的皮。他小心翼翼的趴在树干上,甚至刻意降低了心跳的速度,本是一个猛禽扑食的架势,可就在他目光降落未落之际,他看到了极为生疏的一幕——
雌鸟远远的飞了回来,将他的恶行看的一清二楚,不顾一切的扑在自己的巢上,身下护着的是一颗将要孵化的鸟蛋。
自那日起他便彻底打消了光明正大吃人家孩子的主意,虫虫兽兽本是一家,有点怜悯心不是什么稀奇事,可不知为何,再一想起雌鸟护雏的画面,便莫名觉得心空了一块......
不过为了活下去,自然不能太过怜悯,若是怜悯都给了别人,迟早祸事要轮到自己头上。故而他常常去掏些悬崖峭壁上的鸟窝。倒不是他区别对待,只是生于悬崖峭壁上的鸟儿,向来心气高,日夜驰骋翱翔于天际,极少归家,这样他就不用担心再遇见那样的画面了。
这天他饿的前胸贴后背,如今他的灵力已斗不过山里的野兽了,若是贸然走动去觅食,恐怕会成了野兽的饭后甜点。于是他看准了前方峭壁上的一个鸟窝。
这里,四面都是高山,左右皆是悬崖峭壁,只见高山峻岭,无路可登,只能靠手和脚攀爬。他小心翼翼的攀上一个突出的石块,目测好路线,鸟窝就在他右上方不远的地方。
极寒之地虽偏僻,但此处雄奇险幽,是万年前古火山群喷发堆积而成,石质坚硬,极适合攀登。此时的相柳虽灵力不高,但攀岩对他来说不算难题,不出半个时辰便顺利到了鸟窝的旁边。
这颗鸟蛋比寻常的都要大,通体剔透,隐隐约约好似还能看见几分青色的线条在其中。
相柳已经很饿了,但他不准备在此处吃了它,太过潦草,也不干净,应该带回林子里,放在骨碗里煮一煮再吃。他搓了搓手,搓去了刚刚爬山时蹭到的尘土。伸手便要拿起那颗巨大的鸟蛋,不料手指刚触摸到它,指尖便有一股温热传来。
这极其陌生又无比熟悉的感觉。
“这个地方太冷了,等到有机会,我一定会住在温暖的房子里,做一个赏雪人。”无数次忍受着酷寒,每一夜他都想象着,等到他走出山林,等到他吃上热饭,等到......
这之间温暖的感觉,迅速像电流一般刺痛他,就像毒药一样顺着他的筋脉血液直达心脏。令他想起了他诞生的那一日,无数次寒流的袭击中,总会不经意的带来些本来自温暖南方的暗潮,正是那一次次微乎其微的温暖激起了他的触感,告诉他他还活着。
而如今这个鸟蛋里,也是一个活着的生命,将要破壳而出。
他有些不知所措,毕竟还没有准备好,眼见着硕大的鸟蛋忽然发出些细微的声响,接着裂开了一丝丝细缝,他知道有不寻常的事情要发生了。
雪越下越大,每一朵雪花都是六边形的,从天际飞来,盖在他的头上。
雪是冰凉的,但他的身体却是热的,于林中拾得一把柴火,碰了些雪放入骨碗里,简简单单熬成汤,连他自己也觉得太寒酸,捡了几片树皮掐碎放进去。
火焰很温暖,足够温暖一只妖一只鸟。
他将碗往怀里放了放,刚出生的小鸟并不挑剔,连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但懂得怎么吃饭。相柳觉得很好笑,不知怎的咧开了嘴,忽然自己也被自己怔到,又迅速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毛球。就叫你毛球吧,别看你现在光秃秃的,总有一天你会有温暖的羽翼,保护自己也保护别人。”
这一夜,相柳睡得很熟,他蜷缩着身体,怀里是一只初生的白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