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怒一个那不勒斯人通常有两种办法。要么轻描淡写地用半生不熟的意大利语告诉他:我知道凡尔赛,但是不清楚卡塞塔;要么用舌头舔着嘴唇意犹未尽地说:披萨饼很好吃,可是少了一片菠萝。 然而,林晓雾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少女,起码不至于犯后者那样的低级错误。如果您不相信我,那么请听这样一件小事;之所以提起这件小事,是因为它和那不勒斯多多少少有点关联。 多年以前,我那沉默寡言但疼爱女儿的年轻父亲,尝试着给顽皮少女补习艺术欣赏,于是拿来一本油画集子,一页一页讲给金发蓝眼的小姑娘听;其中有一幅画,汉语译名称为海边的蛋堡——指着奥林波斯山上的智慧女神雅典娜起誓,您一定马上会说,那不就是十九世纪安东尼·斯密克·匹特洛描绘那不勒斯海边风景的名作嘛! 是的,一点也没错;然而,讲着汉语长大的拉丁少女径直开口问道:爹爹,海边的蛋糕?好吃吗? 这个故事是我从绿宝石眼睛的三妹妹口中听得。您一定要知道,克里特的林雨华自从在伊拉克里翁医院产房降临凡间直到在雅典血液病医院香消玉殒,短短的九年多里,即使出于善意也从未说过哪怕半句假话。 好了,让我们言归正传。新鲜的剥皮小番茄和初榨的橄榄油弄在零零号面粉面饼上烤一烤,确实很好吃,至少林晓雾同学是这么认为的。 “姐姐大人,我们什么时候再去那不勒斯吃披萨呀?”妹妹舔着嘴唇,“我饿啦。” “前天才刚刚吃过,至于么。”我和妹妹肩并肩走在水泥方砖铺成的街道上,“不过,露了一手驾驶技术,能换来有人请咱们吃发源地的美食,也算是不错呢。” “说到这里,我以为姐姐露过一手之后,会运送几辆阿什么法罗米欧的跑车来米兰,谁知道却拉了一车面粉。” 我扭头朝右,微微对妹妹笑了一下。 “那不勒斯又不是只有那个品牌的汽车工厂。再说了,米兰这么大的城市,大家总要吃饭的嘛。” “那,姐姐大人带我吃意式煎牛排?”妹妹指着附近的餐馆。 “不是你拉着我说要去时尚四边形买衣服吗?” “先吃饱再去嘛。”金发女娃儿双手抱着我的右臂,“姐姐大人,我请客总可以了嘛?你陪我就好。” “姐姐不差这点钱吧……我只是单纯怕你吃胖。”我白了她一眼,牵着小手走进餐馆,心里想的是顺便弄杯烈酒暖暖胃。 吃过饭以后,我们来到了曼佐尼街。这里经常可以看到慕名前来购买奢侈品的东方面孔,要么是中年女人打扮得珠光宝气挎着巨大的路易威登袋子,要么是年轻的姑娘挽着秃顶大叔语气软绵。甚至有传说,在这里哪怕你只会讲汉语,只要说得足够慢,买东西都不成问题。 我和妹妹用普通话聊着天跨进一家女装店的时候,事实却完全出乎意料。 “两位小姐,上午好。”女店员用西班牙语向我俩打招呼。 “上午好,女士。”我俩同时用着同样的语调回礼,像极了当年教我们西班牙语的妈妈;晓雾又补了一句,“我想要一件长裙子。” 十分钟后,妹妹硬是把我拽进了试衣间,关上门。 “你还真是喜欢裙子呀。”我无奈地看着眼皮底下的金发姑娘,“这么小的地方,你把我拉进来干什么。” “两件裙子都试一试,我就不用出去照镜子啦,姐姐说哪件好看我就买哪件。” “好吧,幸亏妈妈没把我生成男人,否则我看你怎么办。” “那更好办,我就说是你女友,让哥哥体验兄妹禁断之恋的刺激。” “去去去,又从哪学来的这些。”我捏了捏她的脸,“赶紧换,热死了,买完我们去外面透透气。” 金发女娃儿优雅转身,不紧不慢地解开肩带,完全不在乎我的催促。 付完账以后,林晓雾到底还是没有能按捺住好奇心,对着女店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您为什么用西班牙语而不是意大利语或英语跟我们打招呼呢?” 年轻的女士优雅地报以微笑。“每天看到很多人进进出出,他们往往来自不同国家,有着不同的肤色……尽量用客人熟悉的语言,会更亲切一些。” “姐姐和我是讲着汉语进来的……”晓雾指指我,“我们长得像西班牙人吗?” “哦,抱歉,应该不是我猜错了吧?”年轻女士问道。 “妈妈是西班牙人,不算错。”我答道,“只是好奇,如何猜出来的?” “您刚才进门的时候,确实和妹妹说着我听不懂的语言……不过,您随手把手机插进了裤子前面的口袋里,对吧?” “是的。”我回忆了一下,没错。“西班牙女人经常做这个动作吗?” “不一定是女人。看过一部电视剧,有个叫熙德的西班牙领主,我想想……对,熙德·坎培多尔。指起圣母起誓,他把长剑收回剑鞘的动作,与您刚才插手机的动作,简直一模一样,真是不可思议!不过,您用的是左手,这是唯一的区别。” 我轻轻摇摇头,笑着向店员道别,没有否认她的说法,也没有肯定。出门的时候摸了摸右侧大腿前面的口袋,手机还在。听说米兰小偷多,一定要提防。 “姐姐大人,你是摸枪习惯了吗?”晓雾见状,小声问我。 “那倒不是,我在想刚才她说的那些话。” “左手伸进右边口袋,这动作本来就像拔剑。”晓雾分析着,“短剑都是这么才能快拔吧。” 又买了几件小东西以后,我们离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