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府门口后俩人前后下了车，李云鸷牵着她走进去，她难得乖顺地由他拉着。待来到房里，进入这个无人的角落，眼泪便再也忍不住簌簌落了下来。
她像一只受伤的可怜小动物，将自己缩在椅子里，把脸埋进双.腿间无声哭泣，满脑子都是那些字字诛心的话。
她们怎么能把娘亲说的那么不堪？她是出身楚馆没错，可她只是卖艺不卖身的歌伎。娘亲自从生下她后，为了不让那些过去影响她的生活与成长，带她从广陵千里迢迢来到京城讨生活，她一个人辛苦把她拉扯那么大，当初要不是为了她这个女儿有个安稳的未来，她也不会进李府为妾，也不会因为难产而这么早离逝。她明明那样蕙质高洁，那些人怎能这样说她？
现在她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那些人还要这样恶意满满地把她的那些过去翻出来诋毁、嘲笑？
她正独自沉浸在漫无边际的悲怆中，蜷成一团的身子被人稍稍拉离，李云鸷蹲在她身前，将她整个拥进怀里，她倚在他胸前任由泪水打湿他的衣襟。
待怀中人终于止住了哭泣，他轻搂着她肩背问道：
“你可知有谁知道你母亲的过往？”
听他这一问，李窈窈抬起脸泪汪汪地望向他，脑海里一下跳出一个人的身影来，她哽咽说道：
“尹氏。”
尹氏曾亲口跟她说过她是娘亲的旧识。
“尹氏？”
“她是左判计事柴煜之妻。之前去过衣香阁，她曾说她认得我娘亲，还知道我出生于景佑三年。”
“柴煜？他上个月才被提拔为三司通引。”
他记得没错的话，柴煜此人入京之前一直在广陵任地方官，这么说那尹氏认识她母亲也就不奇怪了。
“除了尹氏还有没有其他人？”他问。
“我知道的只有她。”
从她记事起，就没见过娘亲有过任何相识的故人，除了日日朝夕相处的徐三娘，也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朋友，她看似对谁都随和亲善，可又好似跟谁都带着三分疏离。
李云鸷眼里浮上一丝阴冷，在看向怀中人时又瞬间敛了去，他淡然说道：
“此事交给我，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先好好休息，我出去一下。”
说完便将她抱到了床上，给她盖好被子后出了房门，把雷平和姜荣叫了过来，对他们俩人吩咐道：
“去查一下三司通引柴煜和他的妻子尹氏，将他们夫妻俩的家族背景及平日的人情往来都给我一一翻出来。”
雷平和姜荣随领命而去。
躺在床上的李窈窈脑海里全是尹氏那张笑盈盈的脸，如果真的是她把娘亲的身世散布出去的，那她图什么呢？
自己与她无冤无仇，她这样无故毁她声誉，对她有什么好处？
若说她曾与娘亲有什么仇怨想要报复在她身上，之前在初遇她时就该找上她了，又怎么会等到两年后的今天？
她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尹氏之时，她清楚记得那天周若瑜与她的嫂嫂周夫人也来了衣香阁，那会儿尹氏百般献媚讨好，她当时就看出来尹氏是为了她丈夫的仕途而有意想要攀附周家人。
如今柴煜升了官，到底是因他自己的能力还是因为尹氏在背后的努力？
今日王府的宴席上，她也注意到尹氏与周若瑜姑嫂同坐一席，三人之间还偶有交谈，周若瑜姑嫂之前一直对尹氏不屑一顾，今日怎么与她这般和气了？
思及此，她心里一阵发寒，莫不是此事的背后有周若瑜姑嫂的手笔？
难不成是周若瑜，不，应该说是周家，以给柴煜升官为条件，指使尹氏故意说出她娘亲那些隐秘的身世想要诋毁她的声誉，目的便是让她被世人唾弃，让李云鸷嫌她从而弃了她，好娶周若瑜为妻？！
可她明明已经跟周若瑜表过态，她愿意拱手相让，为何周家人还是要牵扯上她？难不成他们周家不想硬逼李云鸷，就只能挑她这个软柿子捏，想让她自请下堂？
若真是如此，此番心思真可谓歹毒之极。
*
‘状元郎之妻是娼妓之女’的消息就像一阵风一样一夜之间便吹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如今朝中文武百官无人不晓那位深受官家器重的宋翰林娶了一个妓子之女为妻，一时沦为了权贵圈里的最大笑柄。
衣香阁的生意也受到了极大影响，甚至有人故意走进门来什么也不买，只冷嘲热讽地取笑几句便转身离去，还有人聚在外面对着门里面指指点点。
“就她这等低贱之身也配做状元郎之妻？要是我，就该自请下堂去了。”
“就是。现在害得状元郎走到哪儿都被人笑话。”
“还有李少卿也真是倒霉，居然摊上这么一个继妹。”
“李府可真是冤死了，要早知道她们母女的身份……哎你干什么？”
“你还想打人不成？”
几位妇人看着徐三娘手中举着扫帚直朝她们挥过来，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一边嚷嚷一边往后退，最后骂骂咧咧地跑开了。
“肯定是有人故意叫她们来的。”小蛮望着那些长舌妇的背影气愤说道。
面对如今门可罗雀的衣香阁，几个人均愤恨又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