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是被路贵妃身边的嬷嬷恭恭敬敬地送至宫门的,她入宫的消息尽人皆知,来时是自己行至路贵妃宫中,走时忽而有了抬轿,任谁见了都要对她刮目相看。
“今日多谢姑娘了。”嬷嬷扶着周知意下轿,说话的声音并不算高,可却甚是诚挚,“贵妃独身一人在后宫苦苦支撑,难免要自强一些,还望姑娘莫要与我们娘娘计较。”
以路婉的家世,掌管后宫的确不是件简单事,手腕稍软,脾性稍软些,就易被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不过依周知意来看,路婉能在宫中站稳脚跟,除去她自己的确有些本事,更有眼前这位看着比寻常老妇人还要年长几分的老嬷嬷,在旁扶持得尽力的缘故在。
仅从李杞赦的事来看,路贵妃算得上是手段狠辣,行事果决,只是能将这事做的十分干净,这其中必有嬷嬷得帮扶指点,否则以她的心性,只怕是要留下把柄。
“嬷嬷言重了,贵妃身边有您相伴,便算不得是孤身一人。”她借着整理衣裳,稍稍打量四周,这不是她入宫时走过的宫门,虽各处看着相似,但的的确确是不一样的。
这少不得让人生出不安,到底是在北陈宫中,她身边也只白萱一个,若是出了什么事,岂不是求救无门。
她面上倒没有显露出什么特别的神情,只一直警觉地用余光观察着四下,直至在这处站了小半盏茶的功夫,不远处才有熟悉的身影出现。周知意只觉松了一口气,强压着不敢慌乱的心此刻忽又咚咚乱跳起来。
“贵妃娘娘那处还有些琐事要处置,老奴得先行离开。”嬷嬷看向路凌霄,微微颔首当做见礼,“便不送应姑娘了。”
这像是路凌霄特意安排的,约是不放心她一人前来,便特意寻了由头前来看看,周知意浅浅弯着唇角,很是有礼地谢过嬷嬷亲自送她至此处,“有劳嬷嬷走这一趟。”
待人尽数离开,比两个白府花园还要广阔的宫门前便就只余他们三人,白萱很是识趣地稍稍往后退了两步,拉开绝听不见两人说话的距离。
“阿意果真很有本事。”路凌霄眉眼舒展,眼中的笑意都要满溢出来,“姑母少有这般客气的时候。”
宫中的抬轿不是那样容易坐的,时至今日,也只世家的老夫人们并上路老夫人这几位,才有出入宫城不必亲自行路的,余下诸人,则都是一样的。
这才更显出她的与众不同来,只是这样的与众不容,未必就全是好事。
“路小将军今日当是休沐,怎地这般放心不下禁军事务,一日都不得歇息?”她不接路凌霄的话茬,也不在意他的示好。今日在路贵妃那处的不痛快,现下刚好一股脑儿倾泻在他的身上。
她这话带着火气,路凌霄自然也知晓这是为何,故今日才特意来宫中等着,“并非发那个心不下禁军事务,实在是放心不下阿意,姑母她若有什么冒犯之处,我先且向阿意赔罪。”
周知意看向他,似笑非笑,仍旧是一副不大愿意搭理的模样。
路贵妃的手段算不上高明,应对起来也并不十分麻烦,说到底北陈人总是要比南齐人好应对些,从前她要应付的那些,才是真的棘手麻烦,“路小将军愿意在此处装傻充愣,便独自在此处装个尽兴罢,白萱,回府。”
她略略提起裙摆,转身就要往宫外走。此处僻静得很,这样久的时间竟是一个巡视的禁军都未见到,大约是他刻意安排过的。也正是因着他刻意安排,周知意才知晓宫门外定有安排好的车架。
白萱见着方才还好好的姑娘忽而有了脾气,很是无措地去瞧路凌霄的脸色,既不敢当着路凌霄的面跟着周知意转身便走,又不敢出言相劝,只好站在原地不得动弹。
路凌霄追了两步,挡在周知意的面前,“外祖今日设宴款待应氏族人,宴上还有罗氏相陪。”
“应氏的事我清楚得很,很不必路小将军再多言提醒这样一句。”
“我已求外祖将玉竹簪一事在宴上解释清楚,定不会叫你声誉受损。”
昨日玉竹簪之事也算是人尽皆知,北陈因着贵女算不上太多,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不必半日便能传至诸人的耳朵里,那做簪子的玉石是乔氏之物,应氏未免声誉受损,今日宴上少不了要提及此事,好将事情问个清楚。
此事既是他做错了,便就得想好应对的法子,最好的办法便是请乔氏说明,这簪是当初借住白府,认白家家主做兄长之时,乔氏送去的贺礼,而并非是路凌霄私下所赠。
这般解释多少有些牵强,可只要所涉几家统一口径,旁人也再说不得什么。至于宴上作陪的罗氏夫妇,他们二位是都城之中有名的好人缘,罗夫人又最好给人牵拉红线,都城之中但凡有宴,便就没有哪次是少的了她的。经她的口将此事说出去,便也不再会有人私下议论。
周知意静静听他说着,这补救的办法虽算不上太好,可也总算是比什么都不做好上许多,她看向路凌霄,静了许久,到底还是将心中困惑问出了口,“你究竟筹谋了多久?”
她只觉得自己的每一步好像都踩在路凌霄的陷阱之上,他是有备而来,即便知晓了他自始至终的目的不纯,却也少不了在寂静长夜里,去想他究竟从何时开始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