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意捻着一只开得正盛的牡丹,北陈的使臣已到,路凌霄一早便随着她那五皇兄前去接人。南齐并将北陈的使臣多么放在心上,遣出一个在朝中籍籍无名的皇子前往,已算得上是礼数周全。
“殿下再捻下去,手里这花就要焉了。”
她两指揉搓过的花茎呈现与旁处完全不同的深绿色,连带着牡丹的花头也略略下垂,她对着手中的花发了好一会儿的怔,随即叹着气去瞧桌案之上放着的,皇后精挑细选出来的世家子弟的名册。
这些都非生人,自小到大的宫宴之上,乃至近些日子的各式宴请之上,都是值得寒暄交谈两句的熟面孔,皇后的意思很是明白,既北朝有求亲的意思,便就要做好两手的打算。
倘若他们不知礼数地当面求娶,总归要找出一个借口来,至于这亲事究竟能不能成,那也都是后话了。
“把这些都撤下去,瞧着头疼。”她示意方才说话的侍女将铺了满桌的名册收走。
“殿下好歹挑一个顺眼的,左右日后到底是嫁或是不嫁,还不都是您一句话的事。”
以帝后两人对她的宠爱,即便是赐了婚,想要悔婚也不过就是求上两句,况且这名录上的人选也与几位皇子私交颇深,今日能在这桌案上出现,私下自也是被打了招呼的,都是过场上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当真。
“这驸马一日日地挑着,始终挑不到能叫自己满意的。”她终于舍得将手中的牡丹放下,“家世匹配,能够自立,脾性又好的总是难挑得很。”
她自己心中清楚,自己如今的婚事艰难与旁的公主们婚事艰难并非同一回事,如今这般为难,只因着自己挑剔得很,而非当真没有好的。
“殿下的心思都放在路公子身上,哪里当真对自己的事上心了。”侍女嘟囔着,却又怕周知意听不见一般,低声劝了两句,“路公子再好那也是质子,殿下对他再如何关怀,总归也救不了他。”
周知意来回抚着扶手的指尖一顿,像是被人戳中内心,忽地察觉出自己对路凌霄的关注的确是超出寻常得太多,旁的不说,只回想自他入建邺城起,自己似乎耗费了太多精力在他的事情上,甚至远多于自己。
侍女的话她也听得明白,无非是怕自己在日复一日的关注之中,让自己陷入莫名的窘境。路凌霄的结局早定,即便她自诩清醒,看得通透,可也不得不在旁人的提醒之下再问上自己一句,当真不能救吗?
“在你眼中,路凌霄不好吗?”其品行,学识,样貌,出身,都远胜于当今世上许多人,更何况她与路凌霄待在一起时,并不会觉察出一丁半点的不自在。
这样的本事不是谁人都有,也不是谁人都愿意去做的,她最是清楚路凌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无奈,只是相较之下,这也比建邺城中那些自诩家世傲人的世家子弟好上许多。
“路公子自然哪里都好,可京中的世家子弟也很好。”侍女小心将名册递至周知意的手中,“殿下到底是南齐人,奴婢说句大不敬的话,日后若有万一,建邺的世家总比北朝的世家有用。”
这般推心置腹的话已不单能用大不敬来解释,周知意冷冷瞥她一眼,到底是没有追究,“你去回了母后,就说这名录上的我一个也没瞧中,如今北陈的使臣既已入城,便更不必着急,静观其变就是。”
凡事只有关心则乱,如今皇后便是因着此事可能涉及己身,才会这般乱了阵脚,她现下静了静,又觉此事未必没有旁的办法。
……
北陈的使臣来访,也只是在议政大殿见了皇帝一面,将带来的贺礼一一敬上便再没有下文,余下一应接待,皆由鸿胪寺负责。
有应礼与使臣交往,帝后也能安心不少,至少应家人与宫中的意思是一样的。
“来前五皇子曾交代,于和亲一事上已与路公子商议出了对策,若是使臣开口,还望公子信守诺言。”
应礼引着使臣们前外走,寻着机会便要提醒路凌霄。
赵慎到底不是路贵妃的亲生子,即便是自小养在身边的,总归也是隔着一层,更何况,路贵妃自己是有儿子的。养子与亲子之间如何抉择,只要路家人不蠢,便就该知晓应当如何做。
更何况那位二皇子也不是孤苦无依的,李家的全部指望都在这外孙身上,期盼着他能更进一步,否则李杞赦也不会一道前往建邺。
方才他瞧着,那位李老大人的身子怕是不大好,即便强撑也难掩病弱。今次这一遭,恐也是为着给赵慎铺上最后这一截路罢了。
“在下自幼养在祖母膝下,与姑母也是一道生活过几年的。”
有些话不必说得太过明白,只消双方都知晓彼此的意思便好。
路贵妃的孩子尚不满十岁,这样的年纪本就尴尬。上,比不过已入朝堂参政的兄长,不能为父分忧,下,比不过尚且牙牙学语的幼弟,不能惹人怜惜。此时若是出了一个身份高贵又与南齐结亲的皇嗣,余下的便不必再想旁的,安心做上一世的富贵闲人就好。
路婉当初入宫,可不止是冲着区区一贵妃去的。
现下南齐不愿福安公主与北齐之人和亲,与路家而言实在是一件好事,既是如此,两边合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