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们喝多了酒,说起大人的家务事来……”
他的话说了一半就说了下去。
当日程之才说起故去程老太君的遗言时是泪如雨下,伤心欲绝,虽并未直接言明程氏不孝不义,但字字句句皆是这个意思。
程之才借着酒劲,更是说这件事是苏辙在背后出主意。
苏辙大概也能猜到程之才说了些什么,毕竟狗嘴吐不出象牙:“那司马大人是什么反应?”
王管事斟酌道:“司马大人只淡淡笑了笑,并未接话。”
苏辙微微颔首,表示自己知道了。
等着他将所有账册看完,这才思索起这件事来,只觉得自己一点都看不透司马光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想,司马光之所以年纪轻轻能坐到同知谏院的位置,其城府与心智绝非常人所及,大概也知道自己与欧阳修父子来往过密,不会轻易转投他的麾下。
他想了一会,发现自己根本想不明白,索性并未继续想这事儿。
既来之则安之。
总会有办法的。
苏辙看完账册,就走出杏花楼。
谁知他刚要上马车,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声音:“子由?”
苏辙转头一看,这人不是王巩还能是谁?
王巩,字定国,是汴京出名的美男子,祖父曾是真宗朝明相王旦,外祖父是宰相张士逊,父亲是著名谏臣王素,与欧阳修等人并称“四谏”。
当然,这些与苏辙没什么关系。
他之所以与王巩熟识,是因这人的岳父是张方平。
苏辙与苏轼兄弟二人前去张家拜访时,就遇上了携妻回娘家的王巩,说过几句话而已。
王巩对这位大名鼎鼎的状元郎是如雷贯耳,不光在外,在岳家更是如此。
他每次带着妻子回娘家看岳母,岳母总是回提起苏辙,有时说苏辙给他送来了四川最时兴的料子,有时说苏辙给她送来了好吃的糕点,有时更说苏辙登门只是陪她说了些闲话而已……他听的出来,岳母很喜欢这个少年郎。
苏辙拱拱手,道:“定国兄。”
王巩是富家公子,是杏花楼的常客,当即就打趣道:“子由,你倒是有闲情逸致,竟独自前来杏花楼吃饭,我还以为你这时候正在司马大人府上了!”
苏辙知道,像王巩这等出身世家的公子哥儿对汴京消息最为了解,许多辛秘
消息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故而他面上微微露出几分惊愕之色来:“不知道定国兄何出此言?”
若换成旁人说这话,王巩定觉得他在装傻。
可这人是苏辙……王巩想着岳母提起他来就像说自家傻儿子一样,想着这也是个死心眼的孩子,便走到一旁冲他勾勾手:“今日司马大人又送了一方砚屏石是不是?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前些日子你的恩师欧阳大人也送了你一块砚屏石是不是?我猜,司马大人这是想抢你的意思了!”
说着,他的声音更是低了些:“司马光这个人,你还是小心些为好。”
“我听说当日正是他举荐你为秘书省校书郎,原以为欧阳大人会保你,正好他能借着这个机会好好参欧阳大人一本,说他包庇门生,谁知欧阳大人什么都没说。”
“那司马光索性将计就计,想着拉拢你。”
他摇摇头,颇为惋惜道:“虽说校书郎这差事不错,事少钱多升迁快,但将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却是杀鸡用牛刀啊!”
苏辙拱手道:“多谢定国兄相告。”
王巩是个性子洒脱的,直道:“就算换成了别人,我大概也是会说的。”
“司马光他们一行向来看不惯我们这等靠恩荫入仕的官员,见到我们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知道的好以为我欠他钱了!”
他拍拍苏辙的肩,叮嘱道:“还有,我听说那章探花近来极得司马大人喜欢,你也提防些他。”
苏辙是连声道谢。
他在王巩身上,好似看到了另一个苏轼。
不,这人比他六哥话还多,也幸好王巩出身不俗,只要不出什么大事,也是不必怕的。
回去之后,苏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管谁人给他下帖子,他都没去。
这些下帖子的人中,就有章衡。
一时间,就有风言风语传出来,说当今状元郎虽学问出众,才学过人,模样不凡,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书呆子。
元宝听说这件事气的不行,回来后就气鼓鼓的:“……呸,这些人真的是狗眼看人低,居然说您是书呆子?若您是书呆子,这天底下就没聪明人了!”
苏辙笑了起来:“嘴长在旁人身上,要说什么随他们去吧!”
“如今六哥离京,我又成了众人口中的‘书呆子’,倒是那位章探花风头正盛,大概我也能猜到是谁在背后捣鬼!”
不过他却是一点不怪章衡,反倒还想好好谢谢他,如今多位大臣想将他抢到自己麾下,他此时不当书呆子还等何时?
藏拙,他可是最擅长的!
当然,如今藏拙与当初念书时的藏拙却不能相提并论,他为自己制定的目标是快准稳。
快,指升官快。
准,是看人准。
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