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柳若惊弓之鸟,她转身回眸,玉簪滑落发丝砸向假山,三千青丝骤时飘逸散披,挠得他手背滚烫,不由绷紧青筋。
胸膛里,春雨淅淅沥沥落下,风起雨雾,满溢沁人心脾的舒爽。
“你怎么在这里?”
惊喜若烟花般在念柳眸底绽放。
邶低笑,扶她坐好天马,遂分寸与她拉开不远不近的距离。
“你说呢?整个大荒都在谈论高辛大王姬,我自然也有点好奇,所以来凑个热闹。”
念柳失落敛眸,激烈跳动的心动忽得缓慢平息,却并未好受些。
“那你找错地了,姐姐不在这里。”念柳故作无意说着,她往前挪了挪,将那不远不近的距离拉得疏离些。
防风邶双眸含笑凝视她的后背,半晌他奋力搏缰绳,天马急啸,往远空冲去。
惯性驱迫,少女惊呼着不受控制往后倒,男人就势单手箍抱,慵懒而强势,似乎又蕴含着淡淡温柔。
“相柳!”念柳耳朵发烫,只会咬牙切齿叫骂,“你个泼皮无赖!”
邶嗤笑低沉,他凑近她耳畔,蛊音戏谑:“坐好,掉下去我可不救你。”
“你!”
在念柳气急败坏要逃前,邶驾天马呈流星式往海上赶去。
……
茫茫大海,疏星淡月,断云缓慢微度。
防风邶潇洒倚于某滩内礁石旁,他环抱双肩看岸边捂住喉咙想吐的念柳。
“废物……”
废物?
念柳炸了,她张牙舞爪的扑过来。
“挠死你!我要挠死你!”
邶只从容用食指抵她额头,她便再凶悍也靠不近半分。
他揶揄开口:“不是说肚子疼?看来是骗人的。”
“哼!”
“桑葚酒好喝吧?”
某人继续高水平发挥他的毒舌:“好喝到要吐。”
“你你你!”念柳真的是被他气哭,双目隐约沁了润意。
邶才住口,也轻哼别过头去。
两人蓦然陷入沉默,念柳要赌气远离他而坐。
适逢身后传来悠悠“劝告”,他说:“海有一种海怪,专吃临岸孤立的妙龄佳人。”
念柳才不管,她继续往前走。
“无头有身,五官生长于膛,是以吃人先吃头,乃以形补形。”
念柳跟着他的话在脑补,那脚步拖沓着出声实则未移半地,她也不知要不要再迈。
邶不打算停,他继续幽淡叙述:“尔后其开膛破肚,欲先食心,后食肝。”
“据说……他们就好如王姬你此般,细皮嫩肉的神女这口。”
念柳再也受不住,尖叫着跑回来,回来后她觉得尴尬,却只能又窘迫又后怕地用履尖搓搓沙,用手理理裙摆,最后偷瞄他。
邶先是忍俊不禁,尔后再抑制不住抖肩大笑。是念柳从未见过的爽朗模样。
一身朱衣绣墨华纹,又束意气风流冠发,月光下他不当谪仙,实当得妖冶而不羁的少年魔王。
比他是相柳时少些清冷疏离,多些狷狂桀骜。
气焰烟消云散,他少年郎模样甚是动人心扉,少女一颗心不知如何安放。
念柳不想陷得更深,她转身冷静片刻,不冷不热道:“说吧,这次找我来又想知道些什么?”
“好奇。”
“你好奇什么?”
邶摸不透念柳为何严肃起来。
“你去玉山做什么?”
“验身。”念柳尽量让自己冷漠些。
“生气了?”
“生气又如何……除了我娘,谁又真正在意过我的想法?你们都觉得我不是我,我去玉山验身也只不过是被迫自证,好过舒心不被猜忌的日子罢了。”
邶良久才开口:“我是说‘海怪’。”
“啊?”念柳的心噔得怦然跳动,今晚情绪一直在起起伏伏。
他在自省?他是在自省吧?
不对!刀子嘴豆腐心的相柳何曾会将自己被误解的事实崭露半分?
还是说他此时当真做那个恣意妄为,会软言细语哄人的防风邶?
念柳忍不住抬眸望他,想起今晚他说过的所有戳心窝子的话,心里默默问:相柳啊相柳,传闻你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所以到底哪个才算真正的你?
见念柳面上情绪万变就是不答他,邶莫名不自在起来,他敛去大半笑意,以讥嘲作不满:“还真是弱,竟会怕区区‘海怪’?”
“喂,相柳!”念柳双颊鼓鼓,不禁没好气道:“你知道你比涂山璟差在哪吗?”
邶蹙眉,还是配合问她:“差在哪?”
她满腔恨铁不成钢:“一张没有感情的嘴!”
“我为何与他比?”邶觉得好笑,他勾唇,笑不达意:“我是妖。妖不需要感情。”
情绪蓦得坠入深渊,念柳突然不想再言语。
是错觉。
他没有在为谁真正停留过,他仍旧是原著那个九曲红尘身外客的九命相柳。
即使在做防风邶的时候,说过想与小夭浪迹天涯的防风邶也依旧难以逃离心中束缚。
念柳低头惨笑,“嗯,你说得对。妖不需要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