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予年哽了一下。
他下意识朝严叔望,但严叔对这个结局似乎并不意外,始终盯着自己皮鞋边那一亩三分地。
黎淮也不看他,垂眸望着桌上的评估报告端起水杯。
只有胡有为。
室内光线不比外面自然光,胡有为直到现在才发觉宁予年黑得并不纯正的发色、瞳色可能是天生,眼窝好像也比寻常东方人深点。
虽然黎淮跟他父亲黎堂不像,他也只见过十五岁的黎淮一面,但这两个人对比起来……
宁予年仅仅在他迟疑的注视里停顿三秒就飞快放弃了:“好吧,我不是李老师。”
然后补充:“只是助理。”
黎淮咧了下嘴,胡有为果然拧眉:“我以为李老师的助理只有波总一个。”
这是个陈述句。
宁予年毫无心理负担点头:“我是新招的。”
胡有为横肉肆意的五官挤得更紧。
宁予年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专注喝水的人身上。
会客厅另一侧连结后花园,晨光顺着地上蔓延的大理石台阶,照在玻璃杯春光乍泄的缩影上,然后杯身倾斜,水位开始下降。
等那团光终于被黎淮慢条斯理、一饮咽进嗓子里,宁予年的心也跟着落地了,恋恋不舍扫过那条柔韧的颈部线,才舍得像自己根本没忽悠过人一样,投降起身。
“好吧,我现在出去。”
几个佣人跟在他身后鱼贯而出,严管家刚把会客厅的门带上,宁予年就说了:“他真是漂亮。”
管家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您这次到底为什么回来……”
以宁予年跟老爷的关系,他早把十年前那一别当成最后一面。
“当然是继续给你们老爷铺升官发财的路。”宁予年眼中嘲讽一闪而过。
当年宁虞把他开了户籍赶出去,估计根本没想过他能在国外混得人模狗样。
严管家:“老爷最近一直在为招标中心做准备……”
宁予年笑了:“他为招标中心逼我辞了工作,那就干脆他出门升他的官,我在家替他陪情人,正好。”
他原本没打算久留,但宁虞怎么能过得这么舒服?
严管家一听就有点急了:“您跟老爷不对付,不要招惹先生!”
“我说我要招惹了吗?”宁予年耸肩装听不懂,弯眉,“我的行李应该到门口了严叔。”
起初,管家以为就几个简单的行李箱,再不济,多两个纸箱,结果门外搬家公司进来的工作人员一个接一个,着装整齐划一。
纸箱排场从一人搬一个,到两人、三人、四五个人搬一个,或横或竖,不少看着像裱好的字画,还有几个超人高的雕像。
宁予年让他们直接把雕像放门口,说明天就会有人来取,他只是暂时保管一下。
管家看着满屋人来人往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房子要易主,想说什么又舍不得,只能唤人上楼给老爷汇报,然后自己带着宁予年的随身行李,安顿到他小时候一楼走廊尽头的卧室里。
剩下大大小小一堆艺术装饰品,甚至有好几套餐具、茶具。
宁予年只简单扫过标记在纸箱外包上的数字,就对里面放了什么心中有数,大刀阔斧指挥着搬家人员装饰屋子。
佣人们在一旁目瞪口呆,连插手帮个忙的机会都没有。
等黎淮终于把在会客厅里的客人气走,别墅已经大变样。
搬运工来得快,去得也快,所有包装残渣被收得一干二净。
那些新物件们初来乍到,却和四周优雅浪漫的色系融合得恰到好处,像是原本就该在那些地方。
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高挂在客厅墙壁正中央那副布面油画,白色的杏花大枝大朵绽放在广袤的蓝底上,笔触风格鲜明。
鲜明到黎淮这种不懂画的人都觉得眼熟。
一位穿着围裙制服的淳朴女人已经到他身旁嘀咕:“见客人怎么能穿得这么随意……”
黎淮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没觉得哪随意:“宁虞挑的。”
桃姨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到底是下人,于是低低:“那个人又寄衣服来了。”
黎淮装作没察觉她的期待:“放衣帽间了吗,我现在去试。”
桃姨欣然点头。
那个人寄来的所有衣服都在一楼衣帽间,没塞进楼上他和宁虞的衣柜。
黎淮几乎每天都在这幢房子里,哪里放了什么,他比宁虞还清楚。
比如客厅壁炉多了个屏风;靠墙的装饰台上多了烛台托盘和小座钟;一楼连廊多了瓷瓶、百宝嵌挂屏……衣帽间外间的穿衣镜旁少了衣架,换成了落地台灯,台灯灯罩上錾刻着丘比特,鎏金的,法兰西风格。
原本的衣架,被挪到墨绿皮革阻断的隔间边上。
里面空间很小,宁予年透过门帘看见有人进来,还没来及出声,黎淮已经拽出衣摆、把上衣掀了。
脱了衣服的男人比他想象中更瘦,弯着后颈,露出一截截突出的脊柱,颀长的身形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