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府在大厅设宴款待我们,五位夫人中倒只有大夫人相陪,其余的都没有露面,看来他倒是治家有方。知府以为我们都是无职之人,另换了一套蟒缎衣服。夫人也另换了一件湖绿色的纱衣,更显得娇俏可人。她脸上不经意地带着傲气,对我正眼也不看,相反对乾隆倒瞟个不停。
知府大人虽然帅,但是气质与风度与乾隆何止差一大截,就是和弘昼也没法比。
上菜的格式千篇一律,丫环们鱼贯而入,走马灯似的,不一会儿就摆上了满满一桌子菜,比我们五星级大酒店上菜的速度还快。
弘昼还亏他是大清堂堂的五王爷,好像八辈子没吃过宴席似的,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菜上了,知府大人端酒杯想和他碰杯时,他居然放下正咬着的猪蹄,满手油腻在衣服上抹了一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还满口地称赞好酒。
我左手捧着脸,右手拄着筷子呆呆看弘昼吃饭,觉得就是用风卷残云都未必能形容他吃饭的速度。我第一次侍膳时,弘昼也在座,那时候吃饭贵派十足,哪像现在整个饿死鬼托生似的。
乾隆在桌子底下踢了我一脚,差点把我从椅子上踹到地上。我扭头懊恼地看了他一眼,他横了我一眼,低声问我说:“傻呆呆地看什么?”
我拿着筷子在嘴上咬了咬,低声嘟囔一句说:“不管好你兄弟,总看我不顺眼。”
由于刚才在车上吃了两块点心,我现在没觉得饿,夹了一片肉在盘子里用筷子把它划开一小块一小块的,然后才慢慢地夹起来放到嘴里,不经意一偏脸看见乾隆不屑地看着我,还冷哼一声。我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觉得自己吃饭的姿势很优雅,没给他丢脸啊。
大夫人端起酒杯对我举了举说:“奴家敬姑娘一杯。”我正揣摩乾隆那声冷哼是什么意思,没在意大夫人说话,也没想到桌子上只有我一个姑娘。乾隆又踢了我一脚,我皱着眉看着他,他对我抬了抬下巴,我一扭头,这才见大夫人正端着酒杯不悦地看着我,赶紧端起我身前的酒杯,里面又没有酒。乾隆忙执起酒壶给我倒了半盏,大夫人细声细气地说:“江宁本是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招待的,薄酒淡菜望姑娘海涵。”
我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这个时代的酒没有现代的烈,但入口还是很辛辣,心想刚才弘昼说这是好酒,觉得他口不对心。但人家敬酒,自己不能没有表示,遂赔笑着说:“夫人客气了,如此丰盛,这哪是薄酒淡菜,分明是厚酒咸菜。”我知道她刚才说的是反语,我就给正过来,没想到又让乾隆狠狠地瞪了一眼。
大夫人听到这话也掩帕轻笑,那知府大人温柔地看着她问:“你身子刚好,医生再三叮嘱不宜饮酒,小心旧病复发。”
大夫人放下酒杯,脸上带着淡淡的疏离说:“我身子不好,你才有工夫去会那几位美人。”
我想想刚才那几个女子,一个比一个难看,都怀疑这知府大人的品位是不是特别!
正在好笑,知府闻言放下酒杯,脸涨得通红,不知道是喝酒上脸,还是给气的:“她们都是你给我选的,美与不美你自然知道,这会儿又拿这些话来呕我。”
大夫人可能本来就没把我们几个人放在眼里,这会儿又见弘昼那副饿鬼投胎的样子,估计早就积了一肚子的怨气。就见她猛地一摔筷子,倒吓了弘昼一跳,赶紧放下筷子,怯怯地看了一眼乾隆。要不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一定会被他那小媳妇样逗得开怀大笑,但现在战斗一触即发,我就别再火上浇油了。
大夫人摇摇晃晃站起身,用手指着知府骂道:“江秋波,你别给脸不要脸,你要娶小妾,奴家给你娶了,一次就娶了四房,你还嫌不够,这会儿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跟我摔脸子,你还指望谁给你做主吗?”说完推开桌子愤愤地起身走了,一个丫头过去想扶她,她一甩帕子把那个丫头打到一边。
饭自然没法再吃,众人只好散了。回后堂的时候,乾隆一直骂我蠢材说:“人家说薄酒淡菜,是跟你客气,你竟来个厚酒咸菜,也不怕咸菜吃多了齁(hou)着,从哪儿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话?吃饭也没你这个吃法,把肉都搅碎了,一小块一小块往嘴里拣,知道的是你不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嫌人家饭菜不可口。”
大夫人跟我客气我何尝不知,本来想缓和一下气氛,倒挨了一顿骂,身边没有外人,我忍不住反唇相讥说:“为什么只骂我一个人,论体面我也比王爷强,油渍麻花的手,竟往衣服上抹,皇上您看他哪像一个王爷?”
天不热,弘昼扇着一把大扇子,悠哉闲哉地说:“你个丫头片子知道什么?这样才显得本王爷没见过世面,让他们瞧不起倒好,他们既要顾及我们是何用的亲戚,不敢太怠慢我们,然而又觉得我们没什么身份,也不会高看我们,免得三日一小宴,五日一大宴地烦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