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冯婉开口招呼之前, 邱氏原本还有些想打退堂鼓。
毕竟,她一辈子为人都循规蹈矩,从来没有做出过这么出格的举动——没错, 没被邀请就主动到不认识的人家里去,这对她这个世家闺秀、大族冢妇来说, 还是头一回。
其实仔细想想, 今日早些时候她为了凤妧已经登门过一次。
但那是为了找人,好歹还有个借口, 不完全算是“不请自来”的范畴。
这回她自己来, 则纯粹是没有任何借口了。
至少, 她找不出来什么能够说服她自己坏了规矩的借口。
故此一走到冯婉家门口, 她就有些不知所措——不单只是为了这种堪称失礼的举动,还因为, 不知道为什么, 她一见到冯婉就很紧张……
这小姑娘年纪不大,明明看着举手投足、言谈举止都无可挑剔,跟她死去的夫君有七八分相似。但是整个人却另外有一种客套疏远、拒人千里的感觉,让她又是欢喜,又是难过,最后这些所有情绪全部搅和在一起, 竟搞得她有些手足无措。
可以说,邱氏不到三十年的人生里, 从未有过这种心情。
一时间, 她很有些六神无主,不知道如何是好。
偏偏两车人里头,只有她一个脑子清醒的主子——七皇子不知道为什么晕过去了,现在还没醒, 他手下人虽然有几个,但是都是护卫,站在那里跟木头桩子似的,要他们拿主意是不可能了。
邱氏自己也带了几个丫头婆子,这几位是她那位姑母兼婆婆凤老太太亲自调\教出来的,虽则能干,但也是沉默寡言的类型。
所有下人里头,只有岳嬷嬷还算是个有主意的,可惜她早追着凤妧走远了,也根本指望不上了。
邱氏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居然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心中愈发难受。
正在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冯婉却正巧开口招呼了她。
这小姑娘脸上的表情还是清清淡淡的,但眉梢眼角却自然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恰如一抹阳光照进人的心里,让邱氏整个人一下子就安定了下来。
她深深看了冯婉一眼,立刻收拾好了心情,客套地垂头致意:“多谢姑娘,那老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自觉自己还挺客气的,但是冯婉一听,却差点儿把手里的饭盆子给扔地上。
啥?
老身?
太太您老没事吧?
还不到三十就自称“老身”,这也忒着急点儿了。
果然不愧是年纪轻轻就能把日子过得死气沉沉的凤家寡妇啊。
看着邱氏一副对此十分习以为常的模样,冯婉忽然感觉心中十分憋屈。但是看着邱氏身后跟着的那几个丫头仆妇,还有另外一车很明显是皇家的人,她还是什么都没有多说。
只是叹了口气,就端着饭盆走到院子里的石头桌子旁,开始招呼邱氏这个“客人”。
邱氏见她叹息,少不得又有些心惊肉跳——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今天不过才只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她就是看着这小姑娘十分面善,半点儿见不得她不快。
可以说,除了女儿凤妧之外,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可以这样牵动她的情绪。
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这种感觉,好像也并不讨厌。
邱氏带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小心翼翼地在那石桌旁边儿坐了下来。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石桌石凳看似粗糙,用着却十分便利。
不管是桌子的高度,还是石凳的舒适程度,甚至是石桌和石凳的距离,都恰到好处。
熟悉得就像是比照着她院子里的那套名贵白玉桌椅做出来的似的,除了材质,其他都是一模一样。
邱氏心中愈发疑惑,却还是依着习惯在桌旁缓缓坐了下来。
当然,坐下来的只有她一个人。
其他那些丫头婆子们,是万万不敢跟她这个凤家大太太坐在一起的。
凤家调\教出来的人,全都非常重规矩。
无他,不重视规矩那些人,早就被凤家的老太太、太太们给处置了,根本没办法留在凤家,更加不要说是跟着太太姑娘们出门了。
冯婉对此早就见怪不怪,倒是刚从屋里走出来,准备吃饭的冯大娘看了那么多人都在那里站着有些不落忍,忍不住招呼道:“都站着干嘛?快坐下一块儿喝粥吧。”
面对冯大娘的热情,众仆从却都不敢应答,都垂着头在那里装木头桩子。
冯大娘有些不解,邱氏却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笑道:“老姐姐不必这么客气,不过是些下人,让他们站着就行。”
对着冯大娘这个跟自己年纪仿佛的村妇,邱氏倒是态度很好。
她十分耐心地把世家的规矩亲自给冯大娘解释了一番,又亲切地拉着冯大娘坐下说话。
这种来自世家大族的客气和热情,弄得冯大娘又紧张又尴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还是冯婉看不下去,插了一句嘴,“行了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