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终于来到第六十日。
杭城的瘟疫,结束了。
旧驿里的病人活着走出来,一切都在恢复原状。
前来赈灾的钦差大臣,也着手处理了杭城南边村子洪灾的事,那些从南面逃灾来的人,得以返回故乡,重建家园。
百花仙子们,也听见了来自上界御奉官的召唤。
“花神大人的神侍选拔竞技就此结束,所有人明日返回上界,后日卯时正,至千秋台。花神大人将钦点神侍并进行册封。”
故,宛芍来到刺史府,向卢刺史告别。
在刺史府,宛芍有些吃惊地发现,府中原本是普通草地的地方,现在,种满了一丛丛冰清芍药。
有些芍药已经盛开,有些尚是含苞。庄重的刺史府像是被披上斑驳的白雪,变得朴素而柔和下来。
一路走到刺史府的书房,一路都是冰清芍药,花香扑鼻。
往来的下人看见宛芍,无不向她行大礼。
在书房,宛芍见到了卢刺史。她向这位眉目和善的父母官,福身辞行。
“刺史大人,我要走了。”
卢刺史并不意外,他知道,宛芍姑娘是修行之人。能在旧驿郊外开出漫天漫地鲜花的人,是不属于人间烟火的。
他只是关切地询问:“宛芍姑娘是要回到来处去吗?”
“是啊,从来处来,亦是要回返的。”宛芍笑着道,“但在杭城的这些天,于我而言,终究是不可磨灭的记忆,也是宝贵的财富。”
她又怀念地一笑:“不瞒您说,杭城是我的故地,此番重回故地,还能为杭城做上些事,我心中感到很宁静。”
卢刺史听着,含笑点头,又为宛芍上了茶。
饮着茶时,他再询问宛芍:“司巧姑娘、瑰儿姑娘她们,也都要同你一起走吧。”
宛芍告诉他:“是的。”
“那你们还会回来吗?”卢刺史问。
宛芍只稍一沉吟,就温柔地笑了:“有机会,自然会的。”
卢刺史点点头,笑道:“那各位姑娘也要常回来看看,杭城上下都是承了你们的恩情,才有今天,所有人都会盼着你们回来的。”
同卢刺史稍微聊了聊,一盏茶饮尽,宛芍起身,她要告辞了。
卢刺史送宛芍出刺史府。
临行前,站在刺史府蜿蜒的石子路上,卢刺史指着新栽的那些冰清芍药,笑着对宛芍道:“这些花,是为姑娘你栽种的。”
宛芍大方地看着卢刺史。
他忽而拢袖,向宛芍鞠躬行大礼,郑重而感激,发自内心道:“是姑娘救了杭城,救了本官,更让本官能够将功折罪,挽回了名誉和前程。”
“还有,旧驿那片盛放的冰清芍药,是本官平生见过的,最美的景色。本官要把它种在刺史府中,一直铭记着那一天,记着姑娘你为杭城所做的一切。”
宛芍颔首,亦福身回礼:“刺史大人言重了。”
***
这晚,宛芍依旧在客栈度过。
这是她在杭城的最后一个晚上。
靠在窗边,墨发似雪,慵懒而从容地望着万家灯火,听着百姓们在夜市中穿行的喧嚣,看着小桥流水,有人放河灯,有人摇着拨浪鼓,有人点燃孔明灯。
那些莲花样子的河灯,向着无尽的长河尽头漂去。星星点点的蜡烛,承载着无数的温暖。
那一盏盏孔明灯,似星子倒挂在凡尘,触手可及。
青葱手指间握着一杯秋露白,喉咙微动,饮下美酒,眼眸微微醺然开。
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感觉,竟是如此的宁静。
手指接着摩挲怀里的玉牌,将之取出。宛芍捧着玉牌,动作间流露出的,像是在捧着一件珍惜的东西。
她已经很多天没同温倾时说话了。
“温公子。”宛芍唤道。
只是看着玉牌亮起熟悉的光,宛芍蓦地,就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她只能依依道:“温公子,我……明日就要离开杭城,回到上界了。”
再一次听到温倾时质地如钟磬的声音,那熟悉的笑意,熟悉的带着钩子的尾音,这一切都让宛芍宁静的心变得更加安定,甚至多了分喜悦。
“我知道呢,神侍选拔结束了。”
宛芍再道:“御奉官通知我们,后日卯时要去千秋台,花神大人会当场宣布神侍。”
温倾时问:“你有信心吗?”
“我……”宛芍刚想说“还是有的”,然而话才至舌尖,便平静消散。
微醺的眼眸,看向窗外的盛世太平,心中竟不禁觉得,经历了这场瘟疫之后,好像……能不能当上神侍,也没那么重要了。
“我发现一件事,温公子。”宛芍笑吟吟道。
“嗯?什么?”
宛芍说:“我发现现下的我,比起神侍选拔的结果,更关心的竟然是您承诺我的事情。”
温倾时只是沉吟了须臾,就说:“嗯,我承诺你两件事,一是为你手抄《酒谱》,二是把关于我的一切都叫你知晓,是吧,宛芍美人?”
宛芍笑道:“温公子好记性。”心里也一暖,总归这个朋友真的没有骗她,他说出的话都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