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闻有人叫他,李元兆勾过头,直至确切地看见了来人,这才舒了口气,疾步往二人站处赶来。
“少主,你到哪去了,清早起来去找你就不见了人影,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找你……”
他原是还有一车轱辘的话要说,但见着宋千山上下泥泞满身,腰间还杂糅些血污,又发觉他的身侧多了个同样狼狈不堪的人,恍是叫惊得呆滞住了,由是竟没了后文。
宋千山神色肃凝,“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跟我走。”
闻言,李元兆也知他家少主此行,必是又摊上了什么麻烦事,也不再繁问什么,一行三人便紧着路人较稀的小路,匆急赶往沌口的渡口。
他们在此处拖得愈久,行踪暴露的可能就会愈大,此面贾笑虽已死,但朝廷定不会善罢甘休,故绝不宜久留。
本是担心人家见着他们这副模样,不愿载他们渡江往北去,可到了岸边时,高逐晓心上却一喜。
来时,她遇到打广陵散注意的歹人,之后与温让逢面,二人搭载之前那只小舟来了沌口。此刻,那只小舟竟叫人拴在岸边板桥旁的木桩上,舟身随着江水悠悠流荡,想是温让下舟时所系。
如此,舟身虽小,可勉强还能够容下他们三人,他们便乘了这小舟向北而行。
不知不觉间,那橘柔的夕光渐渐没入群山,一弯新月披着淡淡的薄纱游寄于晚云之间,周野静阔如斯,群星隐约点缀其间,零零碎光却华耀天际,又随江水缓缓流逝入一个静美的、无人所知的地方。
此刻若有美酒以伴,真可醉入幽梦,一晌贪欢,不知天之在水,地涌穷涛,满船清梦,浅压星河。
晚间江波之上,虽仍飘逸着漠漠轻寒,但这无际的壮美与寥阔,已能够让其间万物沉陷其中,无论是自然的河海,还是人与的江湖,至少都会在这瞬中折醉,略略明白,造化之精妙与无穷质纯。
他们三人整日都未曾进食,直至此时才将小舟停靠于一处山林附近,又将傍晚时候在清江上以剑与刀戳到的鱼,自舟中搬运出来,搁在一块布帛上。
周边拾了些枯木树枝,权当做柴火,宋千山钻木取火,将火种印至柴火丛中,很快地,周身便变得明亮而暖和起来。
三人围坐在这丛火旁边,分着刮去鱼鳞,又寻了些细长的木枝来,将鱼肉穿在上面,放于火上烤。
“你们两个歇着,我来烤吧。”
宋千山将那搁着群鱼的布帛拉到自己身侧来,手上持了一尾鲤鱼,肘在火上烧烤着。
不消片刻功夫,一股鲜嫩的肉香味便自其上四溢开来,眼见着鱼身由明白色逐渐转深,原本柔软的鱼皮当下亦被烤得微微蜷曲起来,不时传来嗞嗞的焦燎声响。
宋千山迅疾旋转着穿鱼的木棍,李元兆那双眼睛亦跟着他的手旋旋转着,一刻不离,并不住地往下吞咽着口水。
“你烤鱼的手艺倒是和从前一样。”
高逐晓的视线穿过火光,投映在宋千山身上,微微笑道。
“确是要比某个冒失鬼手艺好些,自己偷偷在屋子里烤鱼,鱼烤得又黑又糊不说,还险些把房舍给点着了,将整个师门都给吓坏了,还以为是有别的门派半夜偷袭……”
宋千山似不经意间说道。
“过了那么久,你怎么还记得这件事?”
她撇了撇嘴,双臂抱在并拢的膝头上,脑袋埋在臂弯里,可嘴角却又忍不住地往上轻扯。
“生气了?”
宋千山歪了歪头,瞧了眼对侧那人,亦是唇角一勾,眉目灿然。
这时候,那条鱼也已经烤得差不多,他便站起身来,往他二人身边走过去。李元兆见着他往自己身边走来,也迫不及待站起身,准备伸手去接过那条烤鱼。
可是,宋千山走到他身侧,却没有一点停留的意思,反而擦过他的肩膀,往高逐晓身侧走去,只余下身后一阵弥漫的鱼肉香味。
他就这样愣在原地,那鱼仿佛在朝着他吐舌头讪笑,引得他眉头一皱,登时又猛然蹲坐在地上,径自嘟囔着嘴。
“你不要的话,我可走了啊。”
宋千山拿着那条鱼,在她身周晃了片刻,由是那鲜香便漫溢到空气中的每个角落里。正待他佯装要走时,高逐晓忽的自臂弯里仰起头来,伸手接过了那条鱼。
“谁说不要了……”
见她接过了鱼,他便自笑了笑,重回到原来坐着的位置,又穿了条鱼来烤。
高逐晓盯着这鱼,细细端详了许久,总觉这鱼里不只有鲜美的味道,还夹杂了许许多多遥远的温暖和眷恋。
可虽同样是烤鱼,小时候的味道,终是与如今不再相同了。
这时候,眼角余光忽地瞥见了坐在她身侧的李元兆,见他似是不大舒服的模样,整个人蜷得像个刺猬一般,平日里是个小话痨,可此刻又安静得有些奇怪。
如此想着,她往他身侧坐过去些,将自己手中那串烤鱼递给他,轻声道:
“初方,这烤鱼给你,你先吃吧。”
她这话说完,却仍旧不见李元兆有什么回应。他还是自顾蜷成一团,眼睛直勾勾盯着火堆看。
高逐晓抬眸望了眼坐在对侧的宋千山,见他朝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