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逐晓从未见过这样明亮,不掺一丝杂质的月,仿佛伸出手去,便能摘得几颗星辰。
听闻银河繁星,皆有生灵魂魄寄居其上,只是浩渺无际,不知爹爹和阿娘住在哪两颗星上。
她忽觉自己不像昼日那般失落了。
他说,即皋门无海,但此处有月。侧首过去,她看着他披浴浅浅月华,俯身拾了些木枝来堆在一处,恍然觉得,此处那轮天上月,就是这一眼前人。
宋千山发觉到她的目光,问道:
“偷偷看我做什么?”
高逐晓闻言,迅疾游移了目光,在旁侧踅摸着,亦装作是在找柴火的模样。
“我……我没偷看啊,就是恰好碰到而已……”
他却似全不在乎,挑了挑眉,轻声笑道:
“不着急。”
高逐晓俯身去拾木枝的当口,斜过眼睛偷偷瞟着,也不知他的“不着急”是什么意思。
初春时节,昼日里会暖和些,可到了夜间,只披着单衣,仍是会发冷的。
待捡拾得差不多了,二人相挨坐在一处,眼中跃动着橙红色的火苗,火势稳定下来,一股浓烈的暖意自前流遍全身。
宋千山拿了一根粗长木棍,不时在其中翻搅着,以叫这火燃得更透、更旺实。
“还冷么?”他侧首问道。
高逐晓摇了摇脑袋,“不冷了。”
而后,蓦地想起了什么,她眉心又微微蹙起,盯着他肩上那漆黑的印记去看。
“大师兄……你的伤……”
宋千山这才又重新注意到方才那叫野狼咬过的地方,仿佛这伤不是出在他身上一般。
他放下手中的木棍,而后自襟怀中取出一只小瓷瓶来,递到她的手里。
“所以我说,师妹无需偷看,尽可正大光明。”
高逐晓只觉面颊霎时涨得红彤彤,所幸他们身前燃着一笼熊熊之火,尚可为此遮掩一二。否则,怕是连这茫茫夜色,也遮挡不住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她嗔怒道。
可宋千山微微动了动,像是扯到了伤口,忽的轻嘶一声,如同一只引颈哀鸣的白鹤,又引得她心上担忧更甚,往前挪了些。
她焦急地瞧着那处伤口,又将视线同他对在一处,问道:
“很疼么?”
宋千山拧了拧黑色的眉,重重地点了点头。
“很疼。”
他此话出得爽利,却总叫高逐晓觉得,四下有些不大对劲。她撤了腰往后跪坐着,歪了脑袋盯着眼前这个人,却见他面上似极不自然,仿佛在尽力憋着什么。
“真的很疼么?”她重又问了一遍。
宋千山却忽的一改方才那副怪异神情,眸子里映着点点星火,轻轻开口道:
“不疼。”
“……”
高逐晓只觉越发摸不透眼前这人,亦不知他究竟是疼还是不疼。依着常理,他也是血肉之身,叫野狼给咬了,说不疼那是假的。可为什么,她总觉得,他说疼也是假的。
正待要再去问他,到底是真疼还是假疼时,她却蓦地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匆急背过身去,捂住眼睛叫道:
“你你你……你在干什么啊!”
“上药。”
“那你不能背过身去么?”
“好。”
“……”
她自记事以来,身边虽也有不少男子弟,山庄也并不严令禁止男女私相授受,可她亦从未亲眼见过异性子弟当着面脱衣服的,怎的这人就可以如此随便?
“你……你好了没有啊?”她仍是紧紧捂住双目,问了声身后。
“好了,你转过来吧。”
由是,高逐晓便缓缓将小手从早已烧熟了的面颊上剥去,而后才慢慢地转过身来,虽是做了些心理准备,可甫一看到他的后背,她仍是呆愣住了。
那是一片精瘦却壮阔的荒原,全然不同于她方才脑中细腻温滑的旖旎。
若是未知晓他的年龄,她大抵不会觉得,这只是一个十二岁少年的脊背。
高逐晓瞧着那横竖不一、粗细有别的伤疤,只觉触目惊心。究竟要经历怎样的风霜洗礼,雨剑淬炼,才能叫各式样的伤痕同集于这狭小的天地?
怪不得他总随身带着瓶金疮药。
可是,似乎又因他能够傲然背负着这满身伤痕,才以这般年纪叫人尊称大师兄,却心口俱服罢。
但终究还是,有些太过残忍了。
良久,她跪坐在那里,由着身旁跳动的火光映照,细细描摹着他的背脊,全然忘却了方才之男女大防。
“怎么了?”
宋千山觉她没有动静,微微侧过首来问。
她这才自方才那瞬然的震惊之中甩脱出来,轻摇了摇头,勉强笑道:
“没事……我来给你上药罢。”
说着,她便起身往前挪了些,来到他的背后,却感觉那些伤疤所裹挟着的浓烈猛然朝她袭来,叫她不忍多看。
旋即,高逐晓垂首,将手中金疮药塞拔出,一只手轻轻地扶在他的右肩头,以作支撑固定,防止他来回摇晃,另一只手则拎着瓶颈,随视线精准地定在那处破口上。
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