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疑窦始终萦绕在她的心头,又伴着屋外滴滴答答的雨声,逐渐沉入梦眠,同久远的倦色交织在一起。
雨后清晨,空气清爽,长空明朗。正中那株大桃,经着微雨濯洗,粉瓣飘零在地,恍如降了场桃花雨,将这略显枯涸的院庭,添了丝柔软的温绵。
高逐晓一早便起身,简单洗漱过后,即提了剑来到东院的练武场。
今日所温习的,是近来所学第一套剑法的第一式,西风凋碧树。
所谓“西风”,即以剑挽花,花旋作风,而“西”则只是方位虚指,可设西伏东,亦可南北加之。
风起,而后令碧树凋之,其精妙处不在剑势之凌厉,而在持剑者与剑器的和融高低。
她入即皋门亦不过三月有余,此套剑法同剑隐山庄的又有不少出入,因而修习了半月有余,却仍不得要领。
正待她百思不得,愁上眉梢之时,自东院口处又陆续走来数名弟子,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她这个“门外汉”的身上。
门外汉,是这些即皋门弟子私下里偷偷给她起的外号,含双关之意。
其一,因她并非正统即皋门子弟,其二,她不像普通弟子那样,能够很快掌握门中法诀关要,故而由此得名。
只是这么个捎带讽刺意味的外号,高逐晓却并未见谁是藏着掖着,不愿让她知晓的。相反,有许多弟子兴致到了,就爱当着她的面来叫。
此类称号,若只是为圈内人所知,那便只是自娱自乐。可恰要暴露在当事者之前,他们那种扭曲的快感才会更甚。
“喂!门外汉!那式剑法还没悟透么?”
一个年纪稍长的弟子抱着手臂,大摇大摆地朝她走过来,目光中满是不屑。
“跟她说这么多干什么?你们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狗啃泥的招式!真是使不出来还好,若真叫她使出来了,那不是有辱师门么!”
“哈哈哈哈哈哈……”
他们只嘴上讥讽,还不算过足了瘾,最初开口的那弟子直接走到她身前来,连招呼都不打一声,上去就是一阵凌厉剑气。
高逐晓一时招架不住,节节往后退去。
“我这可是在手把手地指点你,还不快谢谢……”
“啊——”
他那番得意洋洋的话还未收尾,却忽的猛往后趔趄,情急之下将手中剑钉入地下想有个凭靠,可奈何那真气太过醇厚,剑是定住了,人却硬生生翻了个跟头,真摔了个狗啃泥。
旁侧的人见状,本自憋了笑意,又见着高逐晓身后那人后,面容登时肃整起来。
“大师兄。”众人齐声道。
只见宋千山不急不缓地走过来,乜着那个在地上叫痛的弟子,不怒自威:
“即皋门中何时有了恃强凌弱这条规矩?若是如此,我今日也要来试上一试。”
闻言,方才在旁侧说风凉话的弟子皆垂首拱揖,沉默无言了。
“大……大师兄,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地上那人亦未敢起身,狼狈地爬至宋千山的跟前,连连赔错。
“你该是要和她道歉,她既入了即皋门,便与大家同为门内子弟。既为同门,便应相互照拂,而不是自相倾轧。”宋千山道。
“知道了,大师兄……高……不,师妹,我错了,你揍我一顿吧,我真的错了……”
高逐晓瞧着地上那人全然不同方才的凄惨情状,轻声说了句:
“无妨……”
而后,她抬眸望了眼宋千山,朝他点头致谢,之后便又提了剑,闷闷回了自己的住处。
那晚,她并没有用晚膳。
月华淡淡的,在其周氤氲出蓝紫色的冷韵,流洒在重云边沿上,而后穿过她的眼眸,冷到心间。
她又想家了。
每每这样的时刻,她就喜欢坐在屋檐台阶下看月亮,仿佛爹爹和娘亲都会在那玉盘中出现,同她打招呼。
可今日没有出现,以后也再不会出现,即皋门不是她的家。
那夜,她简单打点了些行李,将屋门关了,偷偷从最近偶然发现的一个小洞中溜出,往山下行去。
起初时候,天上有明月相照,视线及不得昼日,但走得也还算顺利。
可过了一会儿,四野骤然升起一阵风,方才围裹在那冰轮周围的层云便游移至其前面,经这遮挡,前路登时难辨。
原本只是黑灯瞎火,倒也无甚大事,可高逐晓的耳畔,却同时地飘来一阵嘹亮的嚎叫声,叫她浑身上下惊得哆嗦。
待到明月重现,她已不再是孤身一人。
身后是一株修长的老杉树,而身前三面,十几只野狼呈扇形阵势缓步朝她逼近。而在它们身后,她看到了更多闪着寒光的眼睛。
拔剑那瞬,高逐晓的脑际忽的浮现出一幕场景,那血腥不堪的场面让她禁不住泛起恶心。
可剑光寒芒,却并未吓退这些垂涎三尺的恶狼,反引得身后更多围将上来,似乎她已经插翅难飞,成为它们的盘中餐。
退无可退。
随着头狼一声长啸,登时便有一只朝高逐晓猛扑过来,却被她以剑相横,死死抵住那张血盆大口。同时的,她的手上滴落温暖而凝稠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