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跃停下脚步,真这么孤注一掷了,最先死的肯定是自己。 如果司马家是汉唐那般的朝代,李跃粉身碎骨一把也无所谓,但司马家是什么玩意儿,值得自己如此玩命? 轩辕山之战,他们不调解也就罢了,还把黑云山卖给张遇…… 就算自己拿下洛阳,司马家想的不是支援,而是怎么拖后腿。 祖逖、李矩、祖约都是前车之鉴。 也就辛粲这样的老书呆子才会对司马家如此执着。 “送客。”李跃拂然不悦。 黑云山的思想改造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不仅对羯奴,也对司马家。 但辛粲似乎难以转变。 刚走了几步,心中一动,攻打洛阳虽然不现实,但多占些地盘,似乎可行。 上一次瘟疫,巩县尽绝,京县伤亡惨重,到处都是无主之地。 现在郑家投来橄榄枝,黑云山周围形势一片大好。 反正这些地区空着也是空着,城池可以不要,但耕地完全可以经营起来。 不然山上三四万张嘴吃什么喝什么? 粮食是这时代最大的硬通货。 北方最大的问题不是土地兼并,而是人口不足,到处都荒无人烟,野兽遍地,大把的荒田等着人耕种。 李跃连夜召来曹堪,让他率一千士卒三百医营的人北上,收敛巩县的尸首,先看看风声再说。 洛阳若是出兵就退回。 若是无动于衷,就地修建坞堡、营垒,准备明年的春耕。 夜色越来越深,笼罩着黑云山。 但邺城的铜雀台却灯火通明,去地二十七丈的楼阁,仿佛一头巨兽蹲坐在大地上,俯视着河北的山川河流。 殿内,高十多丈的庭燎上盘堆满了蜡烛,下盘婀娜的舞姬们正在扭动着腰肢。 诗经小雅中有《庭燎》篇: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 其意是宫廷早朝景象,赞美君王勤于朝政,然而对于羯赵朝廷而言,这些都是享乐的工具而已。 建武三年,群臣劝石虎上尊号,恰巧此时庭燎上的烛油流到下盘,烫死二十多人,石虎大怒,觉得是上天不让自己进皇帝位,腰斩了筑造庭燎的左校令成公段。 今时今日,石虎已经没有兴趣欣赏歌舞,品尝美酒,蹂躏美人,肥胖的身躯连站起来都难,每次都是宫人们用胡床抬着。 “都退下、退下!”石虎烦躁挥挥手。 三次攻打凉州,三次大败,羯赵威信尽失,境内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始平人马勖聚两万之众,自称将军,在陇右攻城略地。 代郡人赵榼聚集三百余户,公然投靠燕国。 东莱人田光率千余海贼侵袭青州诸城,掠夺人口,声势颇壮。 还有荥阳,黑云山贼聚众数万,击败豫州刺史张遇……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石虎自然不将他们放在眼中,然而,北地的坞堡、豪强若是趁势而起,对羯赵就是致命打击。 “朕听说黑云贼是你们乞活军的人?”石虎望向一旁的李农。 殿中诸人都翘起了耳朵。 石宣投来幸灾乐祸的神色,既然李农不是自己人,那就有可能成为敌人,先打压他,震慑那帮不肯配合的汉臣们。 李农没有否认,“回禀天王,黑云贼与乞活军的确颇有渊源。” “如此说来,你管不住他们?”石虎眼神带着些许寒意。 “臣……可以约束之。”目光轻轻一触碰,李农主动垂了下去。 殿中安静至极,只有殿外寒风瑟瑟。 良久,石虎幽幽道:“那就尽快,荥阳乃腹心之地,不可生乱。” 李农心中一沉,君臣数十载,他太清楚石虎的为人,如果当场动怒,说明问题不大,挨些斥责即可,但隐而不发,问题就很大很大了。 约束不了黑云山,他这个司空也就走到头了。 而武力攻打黑云山,则会让其他乞活军心寒,以后这些乞活军还会听他的号令否? 薄武别的没有,在乞活军中人缘不错,辈分也高,攻打他,会失去人心。 黑云山已经成势,万一战败…… 李农不寒而栗。 一旁的石宣脸色有些阴沉,感觉石虎毕竟老了,变得心慈手软,麻秋三次大败,没有任何惩罚,李农管不住乞活军,已经没有多少用处,既然也这么轻轻放下了…… “老了……”石宣眼中冒着异样的光彩。 羯族强者为尊,上梁不正下梁歪,石虎怎么上位的,人尽皆知。 而上一任太子石邃的惨死,更让石宣压力如山。 手上捏着万余高力禁卫,同时也让石宣心中火热起来。 “天王,黑云山与始平皆是小患,一将足以平之,青州海寇,无根之木,可招抚之,暗中窥其虚实,以高官厚禄诱杀之,豫州刺史张遇一向于江东暗通款曲,此番战败,亦是敲打江东,晋人们自相残杀,有益于我大赵,唯代郡赵榼方是大患,若是姑息纵容,只恐幽、代之地纷纷投靠燕寇,北方永无宁日。” 这种场合,身为羯赵第三号人物的石韬自然不可能沉默,燕国已然成为羯赵的死敌。 除了抢风头,更是为了拉拢李农。 黑云山能击败高力禁卫,让石宣吃了一亏,便是石韬拉拢的对象。 果然,李农向石韬投来一个感激的眼神。 石虎一听到石韬的声音,就变得慈眉善目起来,“哈哈,我儿所言甚是,始平贼由老四解决,代郡贼由你亲自去办。” 石虎四子乐平王石苞,屯兵长安,镇守关右,在长安征发十数万民夫,大兴土木,兴建宫殿,也是弄得天怒人怨。 “儿领命!”石韬乖巧的单膝跪地,挑衅的望了一眼石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