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的沉郁,看着他长大的人怎能察觉不出来?
权力的诱惑,就是在这样一桩桩一件件中滋长。是这座紫禁城塑造了最森严的等级,连生命都要在权力面前排队。
大大小小的事情,这两年又何止这一件呢?
大福晋在两胎女儿后生下长子,本是阴差阳错脱离了历史上四胎生女、屡被指责的命运,可所谓的长子长孙在太子之子面前毫无存在感。对惠妃和大阿哥来说,算是看清现实的更深绝望吧。
在父子感情上,从来只有皇帝亲手养大的太子,其他所有儿子加起来都难以匹及。
认清这一点,又怎么能不着急?
有这份认知在,良性竞争终会变质——既然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取代太子的地位,那就只有让太子自己走下来了。
从争着立功,到花心思去攻讦,重心的偏移用了多久?
晴玉记不清了。从永寿宫匆匆赶到乾清宫的路程也不足以让她胡思乱想那么多,纷纷扰扰的思绪在通传入内后戛然而止——
御座上,皇帝一手支着额头垂眸不语,另一只手上却是用纱布草草包着,隐隐约约透出一抹红。
大殿里鸦雀无声,只有血腥味丝丝缕缕传来。晴玉尽可能控制着目光,却无法不被大殿角落里跪着的太子吸引:从来仪表翩翩的太子散乱了发冠,额角的伤口触目惊心。上头一层淡青色粉末赫然是最贵的那种凝血霜,只是处理手法相当浪费随意,都不像是上药,而像发了狠洒上去的,粉末与凝固的血迹混在一起,显得分外狼狈。
这种情况也顾不上行礼请安了,晴玉小步疾行到皇帝面前,一面关切一面帮他看手。皇帝任由她动作,只是一副气过了头懒得说话的模样,还是梁九功站过来压低声音解释情况:“万岁爷被碎片伤了手,奴才拿您的凝血霜处理过了,还请娘娘看看是否妥当。”
晴玉小心翼翼拆纱布,生怕弄疼了这位主子半点:“是什么碎片?上头不沾脏东西吧?”
梁九功顿了顿,语气越发低了:“十三行贡上来的西洋自鸣钟,太子爷不小心摔了,里头铜片猛地崩出来划到万岁爷,是奴才们失职。”
“哼。”
一声冷哼传来,毫不客气地将这段陈述打断。
距离在这摆着,他们压低声音其实也不过是个氛围作用,并不是真指望皇帝听不见。只是没想到刚才还垂眸不语的人这会又愿意插嘴了:“不小心?分明是故意叫朕看看他的威风呢。”
语气之低沉,就这么一句,叫殿里的气压瞬间更完蛋了。然而诡异的是面对这般严厉的“指控”,太子竟也一言不发,跟着垂头不晓得是愧疚还是赌气。
就离谱。晴玉暗中吸气:怨不得不叫太医来。就这场景,但凡露出去一星半点,基本可以直接走废太子的流程了。
说话间纱布已经拆开,伤口不大,用晴玉后世常看的话说:幸亏来得快,再迟点都要愈合了。
可……架不住事大啊!
整个故事概括一下,那不就是太子害皇上受伤吗?
退一万步,就算真是“不小心”,那也是妥妥的御前失仪大不敬,得在皇上面前多漫不经心才能连东西都摔了?何况自鸣钟这种精密的物件,别说不小心,就是故意摔也得用挺大的力气才能达到四分五裂,连里头的铜片都能崩出来的程度。
所以更吓人了:今天你敢在皇帝面前摔东西伤到君父,明儿是不是敢在皇帝面前直接亮刀子了?
晴玉不敢接话,只手脚麻利地出重新处理着伤口。鉴于眼下氛围太紧,也鉴于自鸣钟终究是西洋送来的,到底还是做了一整套消毒上药的流程,又连止痛药都使上了,希望清凉感能让上头这位心情略静一点点。一面动作,一面实在忍不住一脑门的问号:太子这到底是怎么了?真昏了头啊?
近一年来兄弟们对他攻讦愈胜,情绪不好可以理解。可再大的情绪,怎么就突然在皇帝面前爆发了?简直像是被人下了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