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厂只有周日休息,每周休一天并非因为工作繁重人受不了,而是机器需要检修。换句话说,周日放假是给机器放的假。
他们恰巧是周日来的,碰上寝室里几个男生结伴洗过澡,对着镜子捯饬自己,动辄就用方言互相推搡笑骂,搞得满屋子发胶味儿。
盛寻小心避开他们,分给他的那一格储物柜合页消失一半,门锁也只起个装饰作用,他放弃往柜子放重要的东西,细心擦拭几遍,往里叠衣服。
旁边黄矛倒是省事,衣服抱在怀里一折,伸拳一怼,就啪地合上门回床上歇着。
直到盛寻安稳躺下,从头打扮到脚的男生们才结伴出门,灰绿色的门不堪重负的咣铛合上,室内也安静下来。
眼前就是斑驳脱落的天花板,看样子住在这里的上一任很喜欢拿脚踹墙。
他翻个身摸索枕头边的手机,掀开一瞧,仍旧没有余照的回复。
上条短信还停留在他给余照讲早饭,一碗清汤寡水的面,火候没掌握好葱花直接糊了。
手指一条条往上翻去重新看他跟余照短信的痕迹,嘴角越发上扬,连自己不觉间陷进了昏沉酣梦都没察觉。
“盛寻。”
“醒醒。”
窗帘没拉,窗外的光正好有一束照在他脸上,刺得他眼睛生疼,这一翻身浑身都因为坐长途火车酸痛。
黄矛正踩着他床边的台阶,脸上也是刚睡醒的怔愣:“别睡了,下午三点了,咱们出去吃个饭吧。”
他慢吞吞用胳膊支撑着身体坐直,瞧见黄矛下铺的室友正定定望着他们,这室友身体细长,瘦成极窄一条,因此人送外号“竹竿”。
“竹竿跟咱们一起去。”
爬下床的时候,他注意到自己的下铺拉了帘,一块黑色印菱形格子的宽布死死围住里面,什么也看不到。
所以第一次听到轻柔嗓音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幻听。
储物柜里拿出牙杯,又听到一句:“那你是咋个想的嘛?”
亦娇亦嗔,把他惊在了原地。
竹竿嘴角都是泡沫,端着杯子站在盛寻身边,神情兴奋:“每个周日,小胖子的女朋友都来找他,你们也看到了嘛,大家放假都出去玩,寝室一般就我和小胖子,所以干脆就来寝室找他耍嘛,还省钱。”
盛寻没有出声,用搭在肩膀上的毛巾擦掉脸上的水迹,凑近镜子去看,他刘海都被水沾湿了,眯起眼睛甩甩脑袋,将头发甩得散开一些。
第二天正式上工,他和黄矛被安排在面对面的流水线工位上,每个人蓝色的工服穿上,几乎都一样,失去了个人特色。
“静电环戴上。”线长示意他们俩把手伸进去,“这个不能摘,工作期间一直戴着。”
盛寻发现流水线很安静,完全没人讲话。
他的工作就是把螺丝打进小小手机底壳的四个小孔洞里,检查没问题后就放在传送带下面一条窄些的传送带上,传至下一个流程。
电动螺丝刀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它达到设定好的扭力就会自动停下来,盛寻伸手摸索过第二个小螺丝,将它也打进去。
一个,两个,三个。
时间变得很漫长,渐渐的,他感觉不到时间流逝了,他开始失去思考,脑子里什么也不想,思维和想法都被关在钢筋浇筑的铁窗里,只有无休止的电动螺丝刀的嗡嗡声。
“各位同事,可以吃饭了啊!休息一个小时,下午再继续。”
盛寻擦干净桌子,将脸埋在胳膊里,身体很累,精神却一直紧绷着,有种奇异的难受,完全缓解不了疲倦。
晚上再脱工作服的时候,后背的汗顺着脊背向下流,车间闷热,工作服又不透气,他觉得自己像是被装在塑料袋里,而静电环就是把他囚禁在流水线上的绳索。
里面穿的白t恤被汗浸湿,紧紧黏在他身上,他难以忍受地拽衣服边缘抻了抻。
橘色的太阳快落山了,最后一点夕阳照在他身上,他生出一丝恐惧来,这样的日子就是催命刀,会把他抹杀掉的。
江淮是标准南方城市,澡堂与清河那种一览无余的风格不同,这里用板材隔出隔间,防水布遮挡,虽不隔音,却隔绝视线保护隐私,路过一瞧,只能看到里面人的小腿。
盛寻调节好水温,在花洒下叹了口气纾解疲惫。
“把你沐浴露借我用用。”
听出是黄矛的声音,他一声不吭将湿发捋到脑后,找出沐浴露递了出去。
“你小子用这么香的沐浴露啊?像个小姑娘似的,别说,香味儿是浓了点,味道挺好闻的。”
盛寻自己也倒出来一点。
晶莹剔透的金黄色液体,泛着直冲面门的幽幽香味儿,奇异的是一点不会觉得腻,反而好闻得要命。
他呆愣地凑近闻闻,发觉这就是余照身上的香味儿,原来她身上散出来的味道是沐浴露的。
九月金桂。
他珍惜又欣喜地闻了好一阵,呲着牙傻乐。
揉搓成泡沫涂到自己身上,被氤氲水汽那么一蒸,恍惚有种余照正在自己怀里的错觉,他莫名其妙红了耳朵,洒下来的热水倒像是来给他降温的。
从来没干过这样频繁大量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