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隔得远,以阿秋耳力,亦能听见隔墙隔院之人的窃窃私语。
“朝廷来人了!”
“是来看夫人的?”
“是!最近来看夫人的人,还真不少。”
“毕竟夫人也是诰命了。”
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听说南人狡诈,但这来的一男一女,望上去都似神仙一般。”
然后便是类似的欣羡之声。
“若是这里的护卫均如这位大哥一般,我不知多么乐意留在建章。”这却明显的是个女子声音,多半是婢女一流。
这话自然也逃不过阿秋的眼目,她听着,却不知自己面上神情便微沉了下来。
顾逸也听见了,帷帽并不能隔绝他的视线,看见阿秋神情,他不动声色近前一步,借垂下衣袖之便,将她的手握在掌心。
他并非故意亲昵,而是防着阿秋又冲动下乱走,先扣住她一只手做好防范。
阿秋全然未料到,顾逸会在众目睽睽人来人往之地,竟拉住她的手,瞬时连耳朵尖都烧了起来。若甩开的话,顾逸终究是尊长,又是当朝第一人,他纾尊降贵地来牵她,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也不能这般地不给他面子。
于是,她便只得由着他牵住自己的手。
但她红透的耳朵却未闲着,仍分出一半注意力听胡妙容屋子里的声音。
她与顾逸这一路行来,早已应有人通传了胡妙容,加之她刚才那声招呼并不甚小,屋子里为何半点动静也无?
阿秋再度扬声道:“褚夫人,乐府石氏来拜。”
院外仍有人低声谈笑,院内却是声息阙然。
顾逸忽然地将她往自己拉近一步。
阿秋此时早已不是当初毫无自保之力时的她,但她亦不知不觉中,习惯了顾逸遇到危险,本能地便将她往怀里带的反应。
她背靠着顾逸温暖的胸膛,听着身后人有力的心跳,心中只觉得无限安稳。她并非寻常女子,瞬时冷静下来,瞪大眼睛观察房屋院落,不放过任何一丝蛛丝马迹。
耳侧所有细碎嘈杂的人声皆已远去。
她不但能听到顾逸的心跳,亦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心跳声一半夹杂着心如鹿撞的慌窘,另一半却是因警觉而来的澄净如水,清晰洞明。
她甚至能感受到身心内外,经络运行,真气如潮涌落起伏,耳根圆明。
“滴答”。
一滴水珠滴落的声音,隔着屏风和紧闭的屋门,清晰地撞进了她的耳中。
与此同时,她的鼻中嗅到一丝几不可察的血腥。
仅凭心象,阿秋瞬时在心间勾画出屋内有人伏尸溅血的情形。
身为刺者,对血腥有着本能敏感,但在阿秋并非是残忍或者嗜血,而是多年训练下的闻风而动,趋生避死。刺者善于杀人,亦能在任何人命之先察先机于未兆。
她长身而起,立刻便要纵跃破门而入,去查验情形。
她身形甫动,却发觉自己被顾逸长臂圈在怀中,他凝重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别动。”
阿秋与顾逸接触已久,知他令她别动自有他的道理。
其实她亦是耐心深沉之人,并不冒进,只管安静地呆在顾逸怀中,等他指示。
耳侧听得顾逸轻声道:“功力是否已全复?”
阿秋微微一滞,不知顾逸为何对她状况敏感若斯,她于方才那一瞬的警觉之中,若有若无合于一丝灵明,故而生气尽复。
她应道:“是。”
与此同时,警觉忽生,虽被顾逸拥着,她仍是本能地一抖腰间“镂月”,迎上对面屋宇破门而来的狂烈刀意。
那使刀之人的功力并不怎样浑厚,却是极其狂暴和血腥,充满悲愤欲绝的壮烈。
顾逸此刻已然松开阿秋腰间,放她全力施为。
只一招过后,阿秋手中劈出的“镂月”掠出完美轻盈的弧线,已然点中对方刀锋尖端,只如鹤啄般的轻轻一击,已逼得那如挟千钧劲风的狂刀倒退回门内去。
对方亦被这“镂月”剑举世无双的锋锐和瑰丽所震撼。
只那一剑,便是剑术大家历练浑成的天马行空之作,声势并不煊赫,无有章法,却充满难以琢磨的天然意味。
那一剑方才若是点在他心口,此刻他早已送命。
门口再度出现的小将褚怀明,手持军中长刀,其眼神中悲愤未泯,却清醒了许多。
他一字一句地道:“既是少师传人,为何要逼死我母亲?”
阿秋向来多经生死,此刻忽觉得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