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鸥岛后山的古陵中,守了爱妻棺椁三百,直至坐化。
沈忆寒后来亲手将父亲与母亲葬在一处的。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或许己长成如今这看似洒脱、实则万事不挂心的性子,便与旁观了父母之间,这段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无系。
佛家说,贪嗔痴慢疑五毒心,如云障遮眼,妨碍修行,少沈忆寒不懂,直到后来见了父亲母亲守灵的那三百的模。
慢疑且不论,贪嗔痴三字,他父亲应占了个十成十,若非母亲临终前逼他答应了己不许戕,或许连那三百,他爹在人世间也留不住的。
沈忆寒想,娘然因深爱爹爹,才会在临终前要他答应己,好好活着,却不想反而因此叫爹爹多受了三百的折磨,临到离世,形销骨立,乎不成人形。
死对他来说一种解脱。
所以沈忆寒安葬父亲之,并不如何觉得悲伤,只对情爱两字,模糊的产生了些微妙的敬而远之的心思。
或许……也并非情爱,沈忆寒只觉得,爱恨嗔痴之中,任何一过浓烈,其实都不好事。
大约正因如此,他的天资分明并不比母亲差,悟性亦十分拔群,沈老宗主听了外孙儿的琴音,却总摇头蹙眉不语。
“你小小纪,正最该心思纯粹,好体悟曲中真韵的候,何偏偏不肯全情投入,总有所保留?”
这毛病由来已久,一直沈忆寒修习音律一途上最大的障碍,可惜至今日,沈老宗主已仙逝多,他也仍未改掉。
沈忆寒觉得己应当永远都不会如父亲那般。
做人还随便些好,恬淡些好,私些好。
执念深,终会误己。
思及此处,却恍然一愣,忽而福至心灵,暗失笑:“如此看来,我如今会对阿燃生了杂念……或许正此,我不愿他如那梦境中一般受苦,这岂非正一的执念?由执念则生痴,由痴则生爱,其实……我也远不必这心思觉得愧疚,只要我不曾由痴生嗔、生贪,不因此坏了他的修行,那又怎么了?”
“更何况人心好,阿燃这好的人,我便真喜欢他……那也人之常情,对一个人心生爱意,这又有何错处?”
这么一想,忽觉豁然开朗,原来这两日的诸般惶惑、惭愧、内疚,其实都不过他的庸人扰罢了。
沈忆寒一下子心中舒畅了起来,抬眸望着云燃笑道:“那好,我先回知客峰去见过师伯,等和他报过平安后,再到你那里去,过两日咱们再去你掌门师兄的青霄峰上,与诸派同道,共商贺家之事。”
云燃看了他倏然明朗的眉眼,虽不知他何好像心情忽然变好,却不觉的也跟着沈忆寒稍稍舒展了眉间神色,颔首道:“好。”
“哦,对了。”沈忆寒忽想起一事,“蛊虫之事,我或许已找到了解法,暂先回去验证,若能行得通,再跟你说。”
云燃顿了顿,半晌才道:“……嗯。”
沈忆寒御鸾鸳回了知客峰,云燃目送他离去,两人就此分别。
沈忆寒到了客舍,先去见了师伯陆奉侠,谁知还没说话,一进了门便撞见陆奉侠满目冷色坐在上首,堂下跪了个人,垂首不语,众小辈弟子们则整整齐齐分列一旁,个个噤若寒蝉,连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跪在地上的那个,正常歌笑。
沈忆寒见状,已大概猜出怎么回事,果然燕子徐见师尊回来了,虽不敢当着师伯的面传音,却仍努力朝他使了个眼色。
沈忆寒看懂了徒儿的眼色,但偏偏装作没看懂,瞅了地上跪着的常歌笑一眼,道:“陆师伯,怎的叫师弟跪在此处?这怎么了?”
陆奉侠面罩寒霜,冷声道:“怎么了?宗主不妨问问他,昨日我分明三令五申,昆吾山中传承现世,只怕多有非,不许他们任何人离开知客峰,他倒好,身长辈,不知以身作则也就罢了,竟还弄了个障眼法,悄悄溜出去,还要挟子徐、承青他们替他撒谎遮掩!”
沈忆寒摸摸鼻子,轻咳一声,道:“师伯罚的对,的确不像子,该狠罚。”
常歌笑闻言,抬眸看他一眼,眼神里满满对他师兄居然见死不救的不可置信和控诉。@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沈忆寒当作没看见,又看了看旁边那两个小的,道:“子徐、承青,你们俩又怎么回事,何不听师伯的话?”
两个少缩了缩脑袋,却连辩解也不敢,扑通两声接连跪下,认错认得飞快道:“我们错了!愿受师伯责罚。”
陆奉侠五指成掌在身边茶案上狠狠一拍,刀修臂力惊人,顿激得那小小的茶盏,“蹭”的弹起半寸高,茶汤飞溅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