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阿尧后知后觉睁眼,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虽然周身被阴冷气息环绕,她却难得没有觉得不适。
很难形容这种感觉。她猜是有魂气萦绕在她身边,才使得温度骤降,但这魂气似乎没有恶意,反而不知为何托住了她和闻人述。两人都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阿尧勉强可以看出闻人述的轮廓。她扭身找赫寒聿的身影,可惜别说师兄,这里连水声都听不见。
“……您是谁?”她小心出声,声音在空旷黑暗里打转,没能得到回应。但阿尧敏锐察觉到周围的魂气散开了,她被托举着双脚着地,而闻人述则是以仰卧的姿势落地,好像没意识了。
阿尧心下咯噔,快步走过去,摸到闻人述清浅呼吸后,才放下心口的巨石。索性这里什么也看不清,她的注意力再次回到这些飘飘摇摇的魂气上。
虽冷不恶,是为善魂。
魂气不可触摸,阿尧却能感觉到它们缓缓凝聚,在玄色长夜中成为一盏魂灯,越飘越高,直到她的目光追随而去,终于发现了头顶状若流动黑水的异象。黑水如盘,托满暗蓝色的星光,星星点点仿佛水波倒置,她的眼穿过星华,被那之上的东西吸引了注意。
水墨隔绝了此地与天穹,但隐约可见天顶之外自上而下立着一把长剑,剑身簇蓝而神秘,只看一眼就能令人沦陷。
阿尧几乎忘记了呼吸,过上一会儿方眨眨眼,不轻不重掐了自己一把,呢喃出声:“圣剑……”
“这里是禁地之下。”
水牢从虚空来,同样打破虚空,把她们带到了这里。只是,此情此景随暄夫人意念而动,还是说——与这些魂气有关?
阿尧反手从后腰抽出归雪剑,警惕着周围变化,单手扶起闻人述,垫了一下把人放到自己背上,这才收拾妥当,随便选了一个方向亦步亦趋前进。无名魂气却像是有些急迫,很快重新幻化在阿尧眼前,拦住她的去路。
她道:“晚辈本无意打扰您,眼下我的朋友生死不知,还望您放我过去。”
魂气散开,不远不近地包裹着她们两人,密闭空间里突然传出空灵叹息,听不出声色,却叫人无端生出累累苦情意味。阿尧立刻摆腕,担心魂气由善转恶,可料想中的发难并没有出现,反而自前方闪现一道耀眼白光,她不得已稍闭眼,直到眼球不再刺痛,才缓缓睁开。
周身的场景再次变化,与方才截然不同。她们好似身处纯白世界,目光所及之处空茫一片,整个视野中只剩下阿尧身上还带着其他颜色。
她轻闭眼,适应后再看,眼前乍然有了一个女人的轮廓。
“闻人偈。”阿尧如释重负。或许在知晓朔源宝堑中藏着闻人偈神识的那一刻开始,她对这位曾经的圣女就多了一丝不明情绪。
闻人偈辞世已久,如今不过剩下由残识构建的灵象。她静静站在姐妹俩五步之外,亮得像一盏灯,抑或是一轮沉默而强大的烈日。
阿尧斟酌着言辞,问她:“是您用残魂护住了我和闻人述?”
“……不。”闻人偈身上光晕减弱三分,到了常人能直视的地步,“是希望你们姐妹平安的人救了你们。”
阿尧皱着眉没能明白这人指谁,只能继续问:“您既然出现,想必有话要说。”
“闻人遥,想过拔剑吗?”
闻人偈信步而来,身上的光芒消失殆尽,彻底变成纯白世界的融合物,消失在阿尧眼前。但她的声音依旧如影随形,似一阵风,誓要吹起阿尧心里那把火,“不拔剑,你将生生世世沦为傀儡。像这样——”
咻——
有风划过。
阿尧蓦地转头,身后突兀立起水镜。画面中,她拿着剑杀了月白,周围稀稀拉拉站着七杀、张月鹿、心月狐,还有看不清脸的骤先生。而月白半张脸溶成了毕月乌,另外半张脸,还是她熟悉的模样。
她轻轻摇头,清醒意识到这些是假的,脚步一退,水镜却又追上来,画面再度转换,庄夫人站在浅青檐下,怀中婴儿正酣然沉睡,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婴儿身上倏忽长出无数血藤,扒着庄夫人的皮肉一寸寸吸食。血藤从内院扩散到整个程家,玉京榭下沦为怪物的屠宰场。
第三幕,本该被赫寒聿斩杀的目生成了她自己的模样,而赫寒聿望着这样的她,心甘情愿被赤焰火烧成灰烬。没有尸妖,没有重来,就那样尘归尘、土归土。
阿尧伸手推倒水镜,猝然回头道:“没发生的事,没有意义。”
“没有吗?闻人遥,你怎么敢肯定千百次轮回里,只惨你一个?你既做不到彻底放下尘缘,也做不到只手遮天,更忘不了前尘旧恨,这样的人生……总有一天会反噬给她们。”
“去取圣剑,彻底解决七杀。没有人可以阻止你,不妨从第一个障碍开始斩杀——”
阿尧回过神来时,周遭景色无数次轮换,早就成了禁地。而她最忠实的灵剑,此刻正指着闻人述。
她发现自己完全被闻人偈控制了。禁地、圣剑、圣女,还有圣药,闻人偈就这样毫不犹豫地控制着阿尧的身体向前,拖拽闻人述靠到装着圣剑的水蓝液池旁。双手举起来这一瞬,闻人述被她拉离地面,因窒息而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