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蓝一望无际,微尘在波澜中蹁阡,随着人影坠落,又被打碎。水底仿佛有一座深渊,张开血盆大口将人不遗余力地吞没。
哗——
水面突兀伸出一节白皙得发冷的手,毫无章法地胡乱摸着,最后打在石壁上,硬生生划出血痕。手的主人却好似完全感觉不到疼痛,死死抠着凸起的石纹,猛地用力,半个身子借着支撑从水底探出来。
赫寒聿抬手抹去眼皮上的水渍,急切睁眼环视,双腿被碎石拍打,但他浑然不觉,双眼如鹰般扫视,一双长眉很快皱起。
水牢凭空出现,他赶来时已经尽力靠近阿尧,但牢印闭合的瞬间他们两人还是分开了,他不确定阿尧的魂有没有顺利回归本体。
浪来得急,分明是密闭空间,这座水牢却像是漂泊在深海中央,受尽风吹雨打。赫寒聿心神微动,赤焰火没能如愿燃烧,这一方小世界压根没有灵气涌入。他果断放弃试探,深吸一口气,再次下潜。
深水如墨,几乎要看不清眼前的路。
赫寒聿这头游出好几米,敏锐捕捉到右侧姗姗来迟的水波。
他伸出五指,感受着逆流的冷水,立刻转头朝那里游过去。
水牢更像是被人为塞进了海底景观。除了海藻等物,甚至还有嶙峋水石遍布水底。他借力加速,眼底被水流冲击得发涨,却不敢眨眼哪怕一瞬间。
赫寒聿眼前缓缓出现纯白的衣角。他皱眉,很快意识到什么,暂时从水底浮起来,不去看被深水浸得发蓝的身影,而是环视一圈,十分突然地对上了阿尧的目光。
阿尧半弯着腰,黑发紧紧贴着脸庞,袖口被划破,露出半截小臂,另一半则沉在水下,被波纹曲折成奇怪的折角。她注意力全在闻人述身上,乍然听见响动,眼底冷意弥漫,发现是赫寒聿后那抹霜色便消散无形,转成了料峭早春的柔软。
“师兄!”她看赫寒聿仍在水里,扬起下巴示意他靠过来,“这里有一块岸石,你快上来。”
赫寒聿点头,不出两下就顺利上岸。说是岸石,其实只能算水底生得比较高的石块,恰好够他们半跪着露出水面,不至于呼吸不了而在水里耗尽体力。
阿尧见他踩上来,当即把目光转回,一只手还按着闻人述侧腰。赫寒聿这会儿终于看清了姐妹两人是什么姿势:闻人述的头枕在阿尧膝盖上,血色一路从她腰侧蔓延到阿尧手上,那双手和鲜血摆在一起,令人无端生出许多寒意。
“我回魂的过程没有意识,她挡在我前面,被利石扎了。”阿尧抿唇,始终不敢松手。
闻人述还有意识,听见这话,虚虚笑了笑,张嘴却没声儿。
阿尧无意攥紧另一只手,恨声继续道:“暄夫人对付我也还罢了,她——”
连闻人述的死活都不管了!
“……我来太迟了。”赫寒聿垂眸,定定望着自己手心的血留下来,掉进阿尧的衣摆不知所踪。他伸手,很轻地圈住阿尧手腕,说,“你和你妹妹再坚持一下。”
说完竟是回头准备再次下水。
阿尧反手拽住他,语气不善,“我说了,你不欠我什么。”
“眼下境况都如此差了,更不该你一人独自承担风险。说到底,你和她都是被我连累了。”
她一瞬不眨地望着一个人,总能让赫寒聿生出无发抵抗的感觉。他浅笑着摇头,并不去看闻人述,只对阿尧分析:“是我执意要来。你有伤,她也有,必须马上找到止血的办法。我一路游过来,林林总总看见许多萤草,总能帮上点忙。”
“小时候还肯相信我,怎么如今却不愿多信我一点?”
他说得快,声音却很轻,不知何故特地靠得近了才说。阿尧觑一眼闻人述,莫名生出奇怪的赧意,勉强点头,指着周围一圈道:“就这附近别走远了,我不碍事。”
主要是闻人述伤得太重了,她只要松手,闻人述能生生流血到死。
赫寒聿眼底带笑,心满意足地入水,果然听话地并不往远处去。阿尧观察一会儿,发现师兄隔两息便会探头告知自己他没事,当下也稍微放心,尝试着调整起闻人述的姿势。
闻人述左腰被贯穿,只还剩一丁点皮肉粘连着,倘若阿尧狠心些,直接舍去那点将人拽出来倒也可以,可惜她能这么对自己,却舍不得如此对待闻人述,一来二去选择了一动不动,尽管自己腿都跪麻了,也一直不敢动弹。
她还在苦恼,闻人述气若游丝地开口了:“……是你在万剑宗认识的师兄?”
阿尧眸光微顿,柔声应了。
闻人述隔了很久才吐出第二句话:“他能保护你吗?”
“他——”阿尧忽然住嘴,眼神跟着越来越近的赫寒聿漂移,最终落在他伤痕累累的右手。
“小伤。”他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先发制人,若无其事地换了只手拿萤草。
阿尧沉默着接过萤草,单手操作,把萤草压在身侧的石槽上,用劲碾上三五个来回,直到草叶出汁,立刻抓起来防止沾水。
闻人述的腰被利石抵着,本来是一半在水里一半在空气里,强制弓着十分不舒服。好在阿尧用膝盖顶着,此刻大部分伤处都暴露在空气中,萤草腐屑盖上去不至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