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回宫了,今日多谢樊侍郎了。”
打马走了一阵,她突然改变了主意。
天还黑着呢,宫门估计还没开呢,不如登城楼而望远!
桑语这样对自己说,随即将马头掉转了方向。
煌煌明星缀在黛青色的天幕中,数丈高的城墙矗立在开阔的土地上,周遭的一切显得静谧而又平和。
桑语亮出了玉牌,这才得以上了城楼。
城楼上的风很大,桑语不自觉地紧紧衣裳。她终于瞧见了秦王政的身影,宽大的袍袖被风吹动着,他将两手背在身后,颇有姑射仙人之姿。
桑语来到他的身侧,和他并肩而立。
“你来了?”
“嗯,我来了。”
桑语的眼睛向远方眺望着。这里没有农舍建筑,只能望见隐于暗色中的平野。
秦王政问桑语,“你们那里,有战乱吗?”
这话听得桑语心里怦怦直跳,他对她的身世来历,似乎已经有了正确的猜测。
不过,他既然不直接逼问,她也不会多说什么。
他这个问题,桑语本想说没有,可是话到嘴边,她又改变了说法,“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以前受过很多窝囊气,现在没有战乱发生,百姓不受兵革之苦。但是,在那个世界里,战争从未真正停止过。”
“你们那里,是一统的?”
“嗯,”桑语叹口无声的气,“有个孩子迷路了,但她终会回家。”
嬴政轻轻笑了,“如此,寡人可以安心了。”
桑语略略侧头看向他的侧脸。
只要大一统的精神在人们的思想中流淌,秦始皇就还活在华夏大地之上。
或许,他真的永生了。
“阿桑,你去过长城吗?”
“嗯,去过,去过燕国境内的长城。”
嬴政抬起手来,向北指了指,“北有匈奴”,手指一转,又指向南,“南有百越”。
桑语明白他想说什么,也明白他对现状的焦虑。她伸手用力握住他的手指,“会的,会实现的。你不要太累自己。”
嬴政将自己的手从她的手掌中轻轻地抽出来,“阿桑,你病刚愈,不可多吹风,我们回宫去吧。”
他走在她的前面,桑语望着他的背影,不由得鼻子发酸。她脱口唤了声:“嬴政!”
嬴政转过身来,“怎么了?”
桑语揉了揉鼻子,“前方路黑,君上拿一盏灯吧。”
“寡人在前面,为你走出一条路来,你且跟着寡人,当心些!”
“好!”
桑语抬起头来,东方天畔似乎要现出曙色了。
秦国的君臣们,是一群梦想家。他们在黑暗中找寻前路,即使他们或许与黎明无缘。
卫国濮阳城,夜晚之中,城外最高的那根树枝上藏着一个青年。他眺望着故国的国都,耳畔尽是带着哭音的呼喊声。
他在黑暗里用那柄长剑划破了手掌。
鲜血顺着手指流下,滴落到泥土之中。
他却似乎感受不到疼痛,笑了又哭了,哭了又笑了……
而正在此时,耳边传来一道嘲讽的女声,“如此死了,岂不是懦夫一个?”
昏暗环境之中,这声音如鬼魅。荆轲循声看去,发现说话之人真的是如鬼魅一般。
那是一个女子,站在树桠之上。她背对着月光,看不清脸,声音也有意压低了许多。
女子轻笑一声,“这柄剑,倒是不错。”
荆轲闻言一愣,继而拔剑出鞘,顿时寒光一现。“此剑,乃徐夫人所铸之剑。女子真是好眼力。”
“壮士还是先将伤口包扎起来罢,小心血尽而气亦尽矣。”
见他身形未动,女子又开口道,“荆轲呀,我敬你乃侠士也,故来此与你相见。可未曾想到,你竟懦弱如斯。”
女子的声音似微风,穿过叶间,进了耳里,且落在心上。
“你的家人,皆殁于战。我甚敬之,亦心痛惋惜。生,亦或死,你好好想想罢。你若愿受我助,月余之后,于秦国之中,有人见你。”
她留下这段话,同来时一般,又如鬼魅消失在夜色中。树桠之上,留有一方布帛,上面写着一处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