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天刚亮,谢良辰和许汀真就收拾了药箱准备离开村子。
陈子庚起的早,就要送他阿姐,昨天听说阿姐要去城里,他软磨硬泡了好一会儿,阿姐还是不肯带他,让他安生留在村子里帮二叔,照顾祖母和先生。
刚走到熟药所,陈子庚看到了东篱先生。
东篱先生本是被接来过年,年后陈老太太和谢良辰、陈咏胜几个劝说了几次,硬是让东篱先生留在了陈家村。
村子里热闹,大家相互都有个照应,而且谢良辰知晓东篱先生与许先生相识,虽然两个人没有明说过,但谢良辰还是能感觉到两个人之间的不同。
“虽说去看病患,你们也要注意,不要病倒了,”东篱先生很少说话,现在忍不住开口,“我住的院子空了下来,你们就去那里歇着。”
许先生的院子早早就不再租了,他们如果在城中有个需要东篱先生那里自然是最好的去处。
谢良辰从石桌上拿了钥匙,又宽慰了陈老太太,这才跟着许汀真一起出了村。
陈老太太看着外孙女远去的背影,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有心将辰丫头藏着,可她的辰丫头就是闲不下来的人。
辰丫头这一点像她外祖父,不像她母亲,她母亲虽然也聪明伶俐但是没有这股固执的坚定。
这几天陈老太太时常想起这些,她明知道不该这样做。
陈老太太背着手从陈咏胜身边走过,低声喃喃地道:“这丫头心里太清明。”什么都瞒不住她,早晚她得知晓。
现在辰丫头就起了疑心,说什么梦到了她母亲,就是明着在跟她打听消息,她不戳破,辰丫头也不说明。
就在那里等着她吐口。
陈咏胜猜到了陈老太太这话的意思:“您是说……”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陈老太太摇摇头,显然是不准备这时候提及。
两个人正走着,就瞧见黑蛋拉着狗子走出来,狗子手里还提着东西。
“你们做什么去?”陈咏胜道,“狗子眼睛不方便,你带他出来做什么?”
黑蛋道:“阿姐昨天嘱咐村子里要定时熏艾草,狗子也要帮忙。”
狗子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两只脚的脚指头分别冻掉了两根,手上也有冻伤,好在天天用獾油涂抹,手指保了下来。
人还是又黑又瘦,这就需要一点点养起来。
狗子点头:“叔,就让我帮忙吧!”
陈咏胜见状点头答应:“千万别伤着狗子。”
黑蛋挺了挺胸口:“放心吧爹,阿姐不在村子里,子庚忙的时候,这些都是我来管。”
黑蛋几个平日里做事做多了陈咏胜也算放心,这些琐碎事交给他们,他也能腾出手去做别的。
村口烧起了艾叶,黑蛋拉着狗子躲避开。
狗子担忧地道:“外面现在很乱吧?”
“没事,”黑蛋道,“有阿姐和曲知县呢。”在黑蛋心里,阿姐永远摆在第一位,其他人都要排在后面。
狗子点点头,枯瘦的手又去抓竹篓里的艾叶,准备到另一边接着烧。
“你就不用担心了,”黑蛋道,“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要多吃饭,好好歇着。”
狗子垂下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也做不了什么事,以后要怎么报答……”
黑蛋笑一声:“你能做的事有很多啊!”
狗子仔细听着。
黑蛋道:“等秋天收药的时候,你坐在独轮车山个,我推着你一起去收药,到时候我们报斤数,你来记,村子里开了族学你也跟着一起学,就算不会写字,也得出口成章。
对了,你还得背药材学药理,这是阿姐让我们学的,要不从明天开始我就教你吧!”
狗子被说得一怔,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黑蛋道:“怎么?傻了?从前的事就别想了,你好好的,阿姐也会把你当成弟弟,你看我们这个村里,就算不是陈氏族人,也与我们同样排辈,将来你也一样。
眼睛瞎了有什么要紧?你还有手有脚,我从前还以为自己要饿死了呢,做梦也想不到还会卖药材、熟药材、还能读书、认字,之前来看你的初二哥,都在赵州租了院子收了徒弟做风匣。
我们周围村子里的人,哪个没挨过饿?不都过来了吗?”
黑蛋说着将自己的毛帽子戴到狗子头上,很有大哥的气度:“戴着吧,别冻着你。”
又一堆艾叶被点燃,狗子闻着浓浓的艾叶味儿,耳边回荡着黑蛋说的那些话。
陈家村的阿姐谢良辰很忙,一天到晚很少见到人,但只要她出现就是不一样,身边的人都会将她围起来。
狗子听过谢良辰考较黑蛋几个药材药理,她几乎无时无刻都是温和的,也是威严的,但她通常不会训斥人,更不会动人打人,而是耐心地讲述前因后果,让人听了心甘情愿地信服。
狗子觉得这位阿姐有点像他们的张将军,张将军常常说一切都会好起来了,他们坚定不移地相信。
张将军也想方设法地护着他们,与他们讲当年广阳王在的情形。
一股浓浓的艾烟冲入狗子眼睛,他虽然看不到,但是眼睛还是跟着发酸,一行眼泪顺着眼角淌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