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踉跄,神思不属,丝毫没注意到整个屋子的客人此时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勾勾盯着他。
“罗世安!”有人大喝一声,那面具茶博士条件反射地回过头去,又如触电般僵立,眼露惊骇,转身就想跑。
早已有人快了一步,将他拦住:“罗公子莫怕,我们不是你的仇家。”
“而且恰恰相反,世子爷有意替罗家洗雪冤屈,不知罗公子可能将罗家旧事,准确告之?”虽然他当年只有十多岁,但是做为一个亲历者,且生活自此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不可能没有印象,有些惨痛记忆,绝不是时间能冲淡的。
就像他的名字,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叫他了,可是听到时,他还会下意识地有反应。
“此话当真?”真不是来追杀他的吗?
这二十年,他为何隐姓埋名,不敢以真面目示人?还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份曝光,会性命不保。
他每天晚上,只要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家人被砍死的凶残一幕,他们在火光中挣扎,在血泊中咽下最后一口气。
他们每一个都瞪直了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想要传达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报仇。
可报仇谈何容易啊。他苟活于人间尚且需要藏头露尾,根本连到底是谁害了罗家都不知情。
“哥几个还闲着拿你做耍?与我们走一趟你就明白了。”对方不愿意在人多眼杂的地方多说,罗世安想要反抗,却也明白他人单力小,对方只是客气没有动粗,收拾他分分钟的事。
去就去吧,他一个二十年前就该死的人,已经多赚了二十年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别庄。
赵家兄弟俩并姜久盈都一同等在这里。姜文远刑部有事脱不开身,这一次,姜久盈又是穿了男装来的。
赵东篱一会斟茶一会递零嘴,做得极熟练,姜久盈笑眯眯地收下好意,也偶尔投喂两次,空气中都泛起粉红泡泡。
此时此刻如果有旁白,大约就是阿杜的那首,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车里.......赵东笞悲哀地觉得自己是顶头号大烛台,发光发亮地在旁边碍眼。
心塞,原来小弟是个妻奴。自己这把狗粮吃得真有点噎,是不是应该早日让这两货完婚,再远远地打发出去外任,别在自己跟前腻歪。
未来弟妹你悠着点,可还穿着男装呢,辣眼睛啊~
罗世安被带进来时,三人恢复正常,一脸严肃,他抬眼一打量,不认识,一个都不认识。
“罗世安,你莫要害怕,我等此次奉皇命重查罗家灭门案,你且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赵东笞把官家的虎皮扯来做大旗,本来也是他老人家让查的,自己没说错嘛。
皇命?听到这两个字,罗世安并没有像他们想象中的,一五一十吐露深藏在心底好多年的冤屈,而是吓得后退一步,嚷嚷:“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放过我吧,放过我吧!”
嗯?这打开方式不对吧?当今圣上怎么也能算个明君,没有止小儿夜啼的功效啊?
“罗世安,你罗家十几条人命的大仇,不想报了?”
“不报了,不不不,没有仇,罗家,罗家就是失火,对对对,就是失火,是意外!”他不住磕头,疯魔一般。
“你知道庆平长公主?”姜久盈突然出声问道。
这句话更是个大大的马蜂窝,罗世安连跪都跪不住了,直接瘫坐在地,喃喃道:“你们都是她派来的吧?她来斩草除根了,她来杀我了,哈哈哈,她来杀我了!”
“你先冷静点,我们不是庆平长公主的人,正相反,官家命我们查的,就是长公主为非作歹的证据。”
“那又如何?她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皇帝的姐姐,哪有不帮着家里,胳膊肘往外拐的。”罗世安早已经不是十二岁的孩子了,不会再天真地以为这人活于世,凡事都逃不过一个理字。
如果不是早早就放弃了希望,他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现在。希望是什么?是会让你产生妄念,错误地坚持了本不应坚持的立场的精神力量。
他也只想像个普通人一样,结婚生子,延续家族,而不是背负着血海深仇,夹缝求生,顶着别人身份,在阴暗的角落里活着。
可是不行,因为他叫罗世安,他的身上,流着罗家人的血。
“将你的经历说出来,有没有用由我们来判断。”赵东笞久居高位,自有股威严。
“你且放心,你的事,出的你口,入得我们耳,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断不会外传。你明白你的敌人很强大,你需谨慎,这很好,但是你也要明白,这可能是你一辈子唯一一次申冤的机会,你要不要抓住,都随你。”
“如果你愿意说,我们洗耳恭听,如果你还是不想说,那么门在你身后,会有人将你平安送回茶馆,你尽可以继续当你的店小二。”
姜久盈语气平平,没有强迫,没有大道理压人。
罗世安进来时,身后的门本来就没关,他迟疑地转过身,见谁也没有阻碍他的意思,又迈出几步,依然没有。
走吗?走了自然不会有性命之忧。
甘心吗?不甘心。他们等了这许多年,不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