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清宫中,笙歌聒耳。
两尊一人高的兽首螭龙纹锡熏炉位列两旁,正尽职尽责地吐着暖香青烟,帝王御座前的金龙大宴桌上,头路两支月季花瓶景,是这北方冬日里难得的鲜亮景色。
接下来剔红漆飞龙宴盒、青玉碗盅及白玉碟一共摆了九路,一百零九盛,金镶青玉嵌乌木箸和金镶木柄玉顶匙精巧的搭在象牙筷托上,各类奇珍野味、小菜瓜果、蜜饯点心不一而足,然而正中的却不是什么珍惜吃食,也不是年节祭礼常见的牛头羊头,反而是一个足有五十斤重的大西瓜。
虽然西瓜皮上雕刻这精美花纹,祥云瑞兽在上,下面似乎是在欢庆什么的人群,雕工精湛,甚至还能看出那些人脸上的喜色来,惟妙惟肖,然而再如何装点,它也只是个西瓜啊,哪里当得了主菜。
是以负责宫宴准备的宜妃在瞧见那个西瓜时,瞬间吓得六神无主,只是妃嫔入席的时间是晚于皇子及近支王公宗亲的,再看向端坐于龙位之上的康熙,此时想补救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偷偷给心腹宫女打手势,让她快去打探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坐在上首的万岁爷脸上始终挂着笑,跟几位平日里走动得近的王爷聊得很是投契,不过那一位素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也不知如今的开怀有几分真几分假。
好在心腹宫女没叫她多等,见众人都三三两两凑做一堆应酬说话,也没人关注这边,悄悄趴在宜妃耳边解释道:“是太子爷的主意,直接交代的内务府,所以咱们的人提前并不知情。”
内务府总管凌普是太子乳母的丈夫,两厢关系亲厚,太子通过他而不通过自己,也在情理之中,既然是太子的主意,那就与自己无关了,甭管是失礼还是另有缘故,总之怪不到她头上去。
宜妃提着心放下不少,捧了碗还冒着热气的杏仁露喝了,这才开始有闲心听一旁的“姐妹”们议论。
“还真是位美人呢,瞧瞧这小腰扭得,还真跟柳条似的,怪道人都说是弱柳扶风呢,莫说万岁爷,就是本宫见了,也难免心生怜惜。”僖嫔掩嘴笑道。
宜妃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到惠妃身后跟着个极清秀的宫女,瞧着眼生,估计就是先前一直藏着的卫氏了,只是她来不及打量卫氏,而是条件反射似的看向了皇贵妃的位子。
怪道如此清静,原来那位眼里不揉沙的皇贵妃还没到呢,宜妃揉了揉眉心,暗暗叫苦,这些人就不能等阖宫宴饮过了再折腾吗?她这没日没夜的看账册子、看条陈,就是为了办好这场宫宴,结果临了临了,一个两个的都来捣乱。
丑时三刻,起中和韶乐,编钟、建鼓、琴、瑟、笛、篪等一百零五种乐器同时奏响,左、右文舞各三十二人,武舞各三十二人,分列于乐悬之前,左、右执节者四人,分立于舞前以引舞,八音迭奏,玉振金声,融礼、乐、歌、舞于一体,在干清宫沥粉贴金的双龙彩画墙壁下,显得由于恢弘大气。
礼乐毕,由太子带领众宗亲,向御座上的帝王行三拜九叩大礼,众亲贵以皇太子为尊自然是无可厚非,然而接下来的后宫嫔妃行礼可就有些尴尬了。
中宫空悬,自然是皇贵妃为尊,然而那一位当真是仗着万岁爷宠着就没个忌讳了,除夕家宴这样大的事也敢迟到,这若是换了旁人,这会儿估计已经不用来了,撸位份都是轻的,不敬天地祖宗,直接扔到冷宫去都有可能。
可如今轮到皇贵妃,迟了这么久,万岁爷愣是装没看见,只私下叫梁九功去看了几次,他执意装聋作哑也没人敢戳破,只是宫嫔跪拜的环节不是说省就能省的,就在宜妃发愁这宫宴要进行不下去的时候。只见惠妃突然站了出来,领着众妃蹲身行礼。
要不是确定了惠妃没这个脑子,宜妃都以为她是改投皇贵妃了呢。
而惠妃好好过了一把,后宫之首的隐,心里得意,眼角都露出笑纹来了,皇贵妃不在,如今宫里有封号的妃位只她和宜妃二人,虽说两人都有皇子,但自己生得毕竟是长子,意义是不同的,是以这个“出头鸟”惠妃当得毫无心理负担,反正是她皇贵妃自己狂妄误了宫宴,自己在这时候顶上谁也谁不出什么来。
可不是说不出什么来……
胤禛惊得目瞪口呆,因着年纪小好糊弄的缘故,沈娆爱在他面前胡说八道,是以此刻看着满脸得意惠妃,胤禛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这就是额娘说的雷锋吧……
面对惠妃的“乐于助人”,康熙都没了脾气,甚至开始怀疑,胤禔性格上偶尔显露的莽直大约就是他这个额娘的“功劳”了吧。
惠妃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一时虚荣,帮了沈娆大忙,还顺带给宜妃救了场,宫宴得以顺利进行,康熙压下心中的无奈,举杯说了几句嘉泰如意、永享升平的场面话,待他举起金杯一饮而尽,除夕宫宴就算正式开始了。
至此,满方也气喘吁吁地跑回了坤宁宫,沈娆把打探消息的任务交给了他,倒不是不信任岫月,只是一则宫宴上还有王公宗亲,太监出入到底比宫女便利些,二来也是她有意提前把计划透给康熙,倘若他真不同意,直接拦住自己就是了,也省得宫宴之上闹得两厢难堪。
满方打了个千儿,直接掏出一张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