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那位九五至尊的主子爷身上,哪里会看不出他的反常来。
宫里的规矩,每逢大宴菜单都以满洲传统菜式为主,带有浓厚的关外特色,但不管是满宫的嫔妃还是万岁爷自己,都是在京城的繁华中长大的,并不习惯这样的菜式。
只瞧他那食不知味的样子,谁还能不知道他撂了筷子又拿起,是为了什么来?眼神不由自主地就开始往皇贵妃身上瞟去。
沈娆在众人隐晦的注视下,安然自若地漱口净手,没有一丝的不耐或是得意。
康熙的眼神在众人脸上一扫而过,只在惠妃身上略停顿了一瞬,便转向沈娆,轻声问道:“吃好了?”
寂静无声的重华宫中,谁也没料到他会突然出声,即使康熙有意放低了声音,语气也极尽温柔,还是吓了沈娆一跳,但反应过来后,也没什么受宠若惊的表情,只点了点头,看着他笑道:“嗯,不吃了。”仿佛是一件再常见不过的小事。
康熙没再开口,施施然起身,带着众人往寿康宫去了。
寿康宫中,太后没有坐在正厅等,而是迎到了门口,康熙见到她微微颔首,母子二人一阵寒暄后,走进了正厅。
不管过了多少年,太后依旧很难坦然地接受康熙的跪礼,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地位荣耀,都系在眼前这个徒有名份的“儿子”一念之间。
所以整个辞岁礼太后都显得十分惴惴不安,按照礼部拟好的流程,整个流程走下来足足有半个时辰。
然而,即使是怀着孩子的沈娆也没觉得辛苦,毕竟是在温暖的室内,太后又早就备好了柔软厚实的团垫,跪在上面就跟跪在云彩上似的,反倒是端坐上位受礼的老太后,在结束后暗暗叹了口气,感觉比她们这些行礼的还要累。
太后虚扶了下自己一丝不乱的鬓发,以前有太皇太后在,行礼也好、说吉祥话也好,都先要奉承着她老人家,她这个太后坐在边上明显就是陪衬的,如今就剩下她自己了,这压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这么多年下来,康熙对自己这位嫡母也有了几分了解,知道她并不善于应对这样的场面,也不想为难她,待辞岁礼一过,略坐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便告退了。
太后又是起身相送,客客气气地将他送出了寿康宫的大门才又松了一口气。
康熙从寿康宫出来时面色并不好看,一路龙行虎步,走得身后这些妃子们都在心里叫苦不迭,倒是省的费尽心思地想跟他搭话了。
沈娆因在孕中的缘故,早就不穿那些动辄十寸厚的花盆底了,又一直有运动的习惯,这会儿穿着轻便的绣鞋跟在康熙身后三步的位置上倒也不觉得吃力。
但她还是轻声唤了一句,众嫔妃离得远,也没听见皇贵妃究竟说了什么,反正就瞧见原本面色不虞的主子爷立时停住了脚步,嘴角重新挂上柔和的笑意:“是朕不好,忘了等你。”
沈娆轻笑着摇头,温声问道:“您也回坤宁宫?”
“嗯,干清宫那边估计正乱着,朕先陪你会坤宁宫歇一会,再去那边也来得及。”因为在外面,康熙往她身边走了两步,二人离得近了些,并没有太过亲密,可光是这再家常不过的闲话几句才最招眼。
然而沈娆却并没有因为他的体贴而开心,反而沉吟片刻道:“没事,我自己回坤宁宫就好,您有事先去忙就好……”
这话说得实在牵强,除夕宫宴需要准备的事情再多,也没有皇上亲自过问的道理,康熙能有什么事,可沈娆那一脸犹豫的表情,明显是不愿意叫他跟着的意思。
康熙想起她这段时日的异常,又看了眼格外紧张的惠妃,无奈叹了口气,最后叮嘱了一句:“万事以自己身子为重,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先同朕说,明白吗?”
沈娆无奈一笑,他这是以为自己要什么呀?但还是乖乖点头答应了下来。
众嫔妃恭送康熙离开后,都等着皇贵妃的吩咐,她们或多或少也听说了,想从辛者库里弄出个人去动静必然是小不了的,是以惠妃干的事压根瞒不了人。
但这只一辙倒也算不了什么新鲜事儿,毕竟皇上久不来后宫,她们做妃子的私下想想法子,虽有些栽面儿,倒也是情理之中。
只皇贵妃的态度极为令人寻味,毕竟谁都看得出来万岁爷心里有她,可恩宠太过难免招人眼球,这时候装一装贤惠大度甚至主动找些身份不显的女子分宠才是聪明人该做的事。
可那位皇贵妃似乎真是顺当日子过傻了,不去管算盘打得震天响的赫舍里家和钮祜禄家,却对惠妃挑的辛者库女子极为介怀。
这会儿还特地支走了万岁爷,众人都等着看她拿惠妃开刀,惠妃自己也吓了一跳,初听闻皇贵妃恼了自己时,她还有些不敢信,毕竟卫氏比起那几家子准备的姑娘来,真是好拿捏了不止一星半点,在这一点上,她甚至以为皇贵妃该是同她一条心的。
结果,去给太后请安也好,小年祭礼也好,她都对自己横眉冷目的,相反世家大族里跳得欢的那几位却都不见她有什么表示,这才相信了皇贵妃真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偏偏跟自己较上劲了。
可她已经不能后悔了,胤禔在前朝被太子压得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