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被点名的土谢图汗面上一僵,可想到白日里那尊大佛以及哲布尊丹巴那得意的神色,他不得不走到堂前,径直跪了下来:“阿木古朗汗在上,臣土谢图知罪。”
康熙一口饮尽杯中酒,神色淡漠道:“那就准你当着众王公的面,具疏请罪。”
他话音刚落,就有理藩院的官员将土谢图汗此前已签字画押的请罪奏章呈了上来。
土谢图汗心中暗恨,清廷皇帝这是要把他的面子当着众人撕下来用脚踩,然而事到如今已是骑虎难下,纵然他此时硬气一回,拒不认罪,康熙大可以拿着他此前的认罪诏书,将此次战祸都推到他头上,另立哲布尊丹巴为王。
此前的一念之差,只是没想到清廷皇帝会将事做得这么绝、这么滴水不漏,如今再不甘,却也只能按照人家提前设计好的路走下去了。
土谢图汗心一横,跪地叩首后接过诏书,一子一句念了出来,这请罪奏疏经过理藩院的润色,仅仅是细枝末节字句上的改动,连起来的意思却差了很多,偏偏土谢图汗此时早已心乱如麻,根本想不起原本的词句来,只能照本宣科地读完了整篇奏疏。
土谢土汗认罪后,整个营地上落针可闻,大清这边的官员各自交换着眼神,俱是欣喜之色,喀尔喀蒙古的王公们神色就精彩得多了,有暗自不忿者、有深感蒙羞者,还有因为看出了土谢图汗地位不稳而面露兴奋之色的,总之是各怀心思,却没有一个愿意冒头的。
康熙这才露出几分淡淡的笑意来,他接着土谢图汗的话总结道:“喀尔喀蒙古此番动乱,概由尔违誓兴兵所致,此乃尔一人之过,然今喀尔喀蒙古虽穷困已极,尚能忆朕旧恩来归,如今又主动具疏请罪,其心可彰,朕亦愿宽宥其罪。”
土谢图汗心里一松,以为到了这一步,自己的事终于算是就此接过了,可康熙却又转头叫銮仪卫带上个人来。
那人也是在坐众王公的旧相识了,居然是此前喀尔喀内乱中,右翼首领札萨克图汗的亲弟弟,札萨克图汗已在此前的内讧中,被土谢图汗斩于乱军之中了,只没一个留意,就叫他的亲弟弟在混战中逃走了,却不知怎的,居然又被康熙找到了。
此人名叫妄扎卜,此时一身宝蓝色蒙古袍,面白体宽,虽说是沦为了康熙帝的阶下囚,但气色瞧着却比那些刚从沙场上死里逃生回来的喀尔喀王公要好的多。
妄扎卜被带上来,第一件事便是恭恭敬敬地给清廷皇帝行了个标准的君臣之礼,康熙对他的态度也远比对土谢图要和善许多。
“咱们蒙古与大清是累世之好,从□□爷打天下的时候起,你们出人出力、借粮借马,为大清江山的奠定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劳,不仅是朝堂之上,几代的满蒙联姻,更是让咱们在血脉上也有了扯不断的联系,咱们是一家人。”
康熙说完扫过在场众人的表情,勾了勾嘴角继续道:“今日诸位王公既尊朕一声大汗,朕也就腆居一回家务官,此前战乱致部民流离失所,尤其是右翼损失惨重,为了平缓右翼部民的伤痛,朕决议策妄扎卜为亲王作为弥补。”
此话一出,营地上顿时一片哗然,尤其是土谢图汗的追随者,左翼王公们齐齐皱了眉,爵位不比其他,他们是小部落,为了活命投清时,就已经做好把面子扯下来的准备了,然而却不愿意将实在的好处也献出去,正如康熙所言喀尔喀如今是穷困已极,本来就不大的饭碗,还要再多个人争,这叫人岂能甘心,有脾气暴的已经开始低声抱怨起来了。
可康熙却跟没听见一样,亲自斟了一杯酒送到土谢图汗手里,又命人给妄扎卜也倒了杯酒,叫两人共饮一杯,前仇旧怨共泯。
康熙话说的漂亮,叫人连个反驳的机会都没有,且他给自己亲自斟酒的区别待遇,叫土谢图汗十分满意,经过这几天大起大落的折腾,土谢图汗面对康熙此刻这一小小的礼遇,竟由衷升起几分皇恩浩荡的感激之情来。
他接过康熙递过来的酒水,冲妄扎卜举了举杯,妄扎卜也上道得很,当即又按照蒙古人拜见部落汗的礼节,右手附在胸前深鞠一躬,给足了土谢图汗面子,土谢图汗当即大乐,两人共同举杯,抚掌大笑,还真有几分恩仇尽泯的意思。
底下的哲布尊丹巴看着眼前这一幕,对侧身站在一旁,一脸云淡风轻的康熙帝又多了几分畏惧。
至此康熙今日所要达成的目的,俱已功成,他施施然走回御座,心情颇好地接受那些蒙古王爷和朝中大臣的敬酒。
酒过三巡,夹了一筷子炙羊肉,只选三个月大的小羊后腿上最嫩的一块肉,现吃现宰,只撒些精盐,却比宫里御厨特意炮制的精致菜肴还要鲜美。
“这羊肉不错。”他吃了一口,对跟沈娆说道,想叫她也尝尝,谁成想一转头却看见她桌上的盘子都空了好几个了,康熙不禁失笑:“朕是平日里没给你饱吃不成?怎的就饿成这样了。”
沈娆心说,你们是又喝又聊的,我在这儿干坐着,不吃点东西还能干嘛,而且一路上吃了快半个月的“干粮”了,能不馋吗?
沈娆笑笑,没理会他的调侃,反而建议道:“那道羊汤也不错,皇上您尝尝?”正说着话,就见有小太监端上个精致的粉彩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