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不说屋里那二位是如何过的,至少外面值夜的奴才是一刻都没敢合眼。
就如梁九功这样有头有脸的大太监,其实早就不用整夜戳在檐下守着了,平日里都是等主子歇下了,就回到自己屋里,下头想巴结的自然已经把热茶热饭都准备好了,美美吃上一顿,还能伸伸腿眯一觉。
可自打今晚听了那些要命的动静,吓得他楞是一整宿,都没敢离开殿门半步。
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这天边的太阳才冒头,就听殿内就传来一道略有些沙哑的男声:“梁九功,滚进来。”
大总管一时也说不上,是该开心还是该难过,值得开心的是这一晚上没白费功夫,该难过的是,这捋虎须的事儿啊,他终究是躲不开。
梁九功踮着脚一路小跑,半点声音也没敢发出,结果推开门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可是天子寝宫呀,这会愣是闹得跟遭了贼似的,衣裳枕头撇了一地,还有前些日子特地为宸妃娘娘打的花鸟葡萄纹妆架此时是玻璃也碎了、架子也塌了,从镜子前头碎裂的瓷片分析,大约是用床头的茶盏砸的,就是不知是哪个主子的手笔了。
应该还是自家万岁,毕竟瞧着宸妃娘娘细胳膊细腿的,也不像是有这力道的,不过再想想这位昨日跟皇上对着吼的劲头儿,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可能。
梁九功小心地避过一地狼藉,进了里间,本以为里间能体面些,然后就看见了更惊悚的一幕,皇上□□着上身坐在榻上,宸妃娘娘也不像往日睡得香甜,反而半倚在迎枕上,不过这位衣裳穿得倒是规矩,可问题是,她这寝衣怎么是明黄色绣龙纹的呀?
他刚要跪下,就瞧见脚底下,有几块月白色的碎布片子,再仔细一看,这碎布倒是跟娘娘身上的水裤是一个纹样的,撕成这样难怪不能穿了,可、可那也不能抢皇上的寝衣呀!
梁九功现在不想给康熙请安了,他恨不得立马转头给宸贵妃磕仨!
康熙半晌不说话,梁九功跪在他脚边,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犹豫再三,大着胆子问了句:“主子,可要叫水梳洗……”
谁知这么短短一句话,就触了万岁爷的霉头。
康熙瞪了他一眼:“叫什么水!还不快去给朕找件衣裳去!”
梁九功小声应是,赶紧翻出件寝衣伺候万岁爷换上,一边换一边心里埋怨自己不会说话。
昨夜确实听见那种动静了,可没一会就停了,他原以为是万岁心里恼,所以没什么兴致,如今看怕是压根没成事儿,自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伺候皇上更衣也是有讲究的,至少不能绕到主子身后面去,那样就有行刺的嫌疑了,是以梁九功就这么错过了观摩康熙后背的机会,还照平日里那样,用手扶着他的腰线,捋了下腰带,结果正碰着自家主子腰上的青紫。
康熙嘶了一声,刚想骂人,也觉得这奴才确实有点冤:“去去去!起开,朕自己穿!”
梁九功正一头雾水,就瞧见床上原本面沉似水的宸妃娘娘,此刻嘴角竟似有若无地露出一丝笑意来?
康熙正对着他,可不背对着沈娆吗?看见他身上的伤,她就觉得解气。
腰间青青紫紫的掐痕确实是没人碰就不会疼,可肩膀上的牙印不行呀!
方才那么晾着还好,这会儿穿上衣裳,即使寝衣布料柔软,也架不住那人咬得狠呀,康熙皱了皱眉,低声吩咐:“去找点伤药来。”
梁九功不由自主地就往沈娆那边瞧,看人家还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心想:还行,万岁爷手底下还是有轻重的,至少宸贵妃瞅着不像是伤狠了的样子。
不过伤药这个说法,实在是太宽泛了些,是扭伤还是擦伤,这需要用的药,可是全然不同的,而且皇上没说叫太医,那就表示不想叫人知道,那自己拿药的时候动静就得小点,最好一次就能把需要的药都备齐了,省得三番两次地折腾,惹了旁人的眼。
于是他陪着笑,朝沈娆走去,规规矩矩地问道:“娘娘,您看奴才拿什么药合适?”
沈娆被问的一愣,心想,我又不是太医我哪儿知道去?
她不解地看了梁九功一眼,又瞥向康熙,就见他一脸牙疼的表情。
瞬间明白了梁九功的意思,这回真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不过大约也是知道吵架的时候笑出声,是一件极其损伤自身威严的事儿,沈娆立刻禁了声,还十分做作地咳了两下,收敛起神色来。
可那冰霜美人骤然展颜的模样,那真是叫梁九功这个没根儿的男人见了,都在心里默默叹息:这皇上怎么下得去手呀?实在是狠心呐。
可随即又注意到沈娆颈间的伤痕,按理说,这垦节儿的位置上,两人发生龃龉,动作间本就是极容易碰到的,且颈间皮肉娇嫩,这种刚结了痂的伤更是稍有不慎,就会使结痂脱落伤上加伤。
可这娘娘的脖子,怎的连一个血点子都没出呀,再仔细看还能瞧见,上边仍然涂着一层淡青色的伤药,药都没蹭掉?
这不应该呀,都闹成这样了,最脆弱的地方反而没碰着?梁九功正纳闷呢,又恍然想起方才那两位主子的神色来,一时没忍住,本能地一脸惊恐地望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