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女瞬间哑火,紧抿着的唇瓣,逐渐失了血色,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和沈娆对上,本就失了规矩,更何况,皇上只是出宫劝耕,又不是不回来了,等皇上回来,万一这狐媚子真记上了自己,那才是有理没处说出去,承乾宫那位又不是个肯护着下人的,到时候把小命丢在这儿就不值当了。
想通了这一遭,那宫女福了福身,只说甘愿领罚。
沈娆却叫住了她,轻声道:“梁公公跟着万岁爷出宫去了,如今乾清宫赏罚诸事暂由沈嬷嬷代管,你且去找她,她为人慈和,想来必不会对你下重手的。”
那宫女也是机灵,眼珠一转,就明白了沈娆的意思。
她这是不是要罚自己,而是叫自己替她报信儿去呢,谁不知道沈嬷嬷是她干娘,待她知道沈娆被皇贵妃带去,必是想尽法子也要保她出来的。
可如今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不在宫里,除了老太后,后宫之中就就书皇贵妃娘娘位份最高、身份最尊,她们能找谁去?
“你不用担心受罚的事儿传出去,乾清宫的人没长嘴巴,有哪些个四处漏风的,早被皇上处置了。”沈娆又补充道。
这是告诉自己,报信儿的事儿,绝不会传到皇贵妃耳朵里?
那佟佳氏派自己来截皇上的新宠,,而不叫她自己的心腹来,未必没有借刀杀人,顺手除了自己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位大掌事又恰好愿意放她一条生路,何乐而不为呢?
那宫女笑了下:“谢大掌事体恤。”身子福得也比刚才深多了。
待宫女走远后,沈娆平静地和诸位掌事告了罪,说要先走一步,几个老掌事想要八卦的心都快写在脸上了,巴不得她赶紧离开。
沈娆带着岫月,穿过一道垂花门,见她还是惊魂未定的模样,安慰道:“不碍事,我过去一趟,你先去前面的猫儿房呆半个时辰再回去,走的时候叫个小太监跟着你,别走小路。”
岫月虽害怕,但还是本能道:“那怎么行,哪能叫姐姐你一人去呢?要不,咱们都不去了,躲回乾清宫去,等皇上回来就好了。”
沈娆摇摇头,心道没那么容易,皇上就是个闲不住的,劝耕之前还念叨着,想顺路去巡视驻扎城外的绿营兵,这一来一回,没三五天的工夫下不来。
不过即使皇上不在,乾清宫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了,毕竟任他佟家再势力滔天,也不敢在那要命的地方安插人手。
可是皇贵妃既然出手,自然不是没有准备的,只怕连几位掌事共同代管御园休整之事,都是早有安排,不然怎么这么巧,皇上才出宫,就给了自己一个不得不离开乾清宫的理由。
费了这么大的劲,又怎会轻易叫自己躲回去,若这会儿执意返回乾清宫,路上还不定遇见什么呢。
为今之计,还是乖乖去承乾宫更安全些,至少皇贵妃也不敢真叫她死在自己的地盘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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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掌事您可算来了,奴才早早就在这儿候着了,就等着您呢。宫里的贵妃娘娘也等着您呢,您且随奴才进来吧。”承乾宫大太监站在门口,见沈娆来了,笑得极为开怀,一路小跑着将她应了进去。
沈娆迈过承乾宫高高的门槛,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棵枯柳,人都说无心插柳柳成荫,更何况宫里的一草一木都有专人伺候,这样好养活的树,竟也能衰败如斯。
沈娆心里笑了下,想着:果然,在这宫里,即使是伺候花木的杂役都是人精,明白今上大约是不乐意见这树枝繁叶茂的,谁叫它是当年先帝移给董鄂妃的呢,柳通“留”,可最终也没能留住那位宠妃。
沈娆四下打量着这座宫殿,只觉得十分有趣,当初她的嫡亲姑姑在这儿召见佟妃,如今佟妃的儿子登基为帝,侄女入主承乾宫,又在这儿召见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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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下。”
沈娆才进屋门,就听见里面一声断喝。
这皇贵妃也够心急的……心里吐槽,但人家是贵妃,自己是宫女,下跪请安本就无可厚非,正沈娆还是打算乖乖听话,却发现屋中的地板做过改动。
满人入关前以游牧为生,素有以毯取暖御寒的传统,如今虽入主中原,再不必为草原上的风雪所困,但满清贵族们对毡毯的热爱却半分没有减少,到如今紫禁城里,几乎是“凡地必毯”。
帘幕重重下,兽炭旋轩燃。唯独到了这承乾宫,待客用的厅堂之上,竟是一片还未打磨光滑的石板地,石刺嶙峋、瓦砾遍布。
沈娆又仔细看了看,地上似乎还有水迹,想起院中枯柳下,两大堆碎冰,别是为自己特意冰镇过吧。
还真是舍得花心思,难怪这么迫不及待。沈娆一叹,只是这心思注定是白费了,她可是不打算跪的。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时候,不说普通人,就是那些皇嗣能活到成年的,都十不足五。她虽不想得罪佟佳氏,但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这不仅是当时受点罪的问题,以现在的医疗水平,真落下病根可能意味着死亡或者终生残疾。
因此沈娆像是没听见一般,行至厅中福了福身,“乾清宫掌事董鄂氏参见皇贵妃。”
然后不等佟佳氏发话,兀自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