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郎一哂:“外甥女有什么好办法, 说来听听。”
小孩毕竟是小孩, 再怎么聪明, 智虑毕竟差一点, 赵老翁的性子他最是了解, 他要是能答应此事,除非江水倒流。
蔺知柔无视四舅话里的嘲讽意味,沉着道:“阿舅可以劝说外翁药铺开到江宁去, 如此一来,我阿娘迁过去便是顺理成章, 闲暇时可以帮忙照看买卖理理帐目, 阿兄离扬州远些也稳妥。”
赵氏闻言双眼一亮。
可她还没来得及高兴,赵四郎便嗤笑道:“我还道是什么绝妙的计策, 开店之事去年我便与阿耶提过,他一听便说不成。”
赵氏道:“阿耶为什么不允?”
赵四郎瞥了这一把年纪仍旧不谙世事的妹妹一眼:“你道开家店铺是多容易的事?”
又乜了眼外甥女:“你们晓不晓得, 咱们家一年到头给县衙那几位上了多少贡?何况江宁自有几家大药商, 一年到头贩几次货可以, 要在那儿扎根, 不是从他们口里抢食?”
他何尝不想说动赵老翁将店铺开到江宁?若是那样, 他便可以长留江宁,将那温柔小意惹人怜爱的外室作了正房,岂不是好过对着家中的母大虫?
听兄长这么一说,赵氏眼里刚燃起的希望瞬间熄灭了, 她虽不曾做过买卖, 可自小在商贾之家长大, 耳濡目染之下多少懂一些。
蔺知柔却道:“阿舅可还记得咱们在普通院遇见的淮南节度使公子?”
赵四郎脱口而出:“要买你那个?”却忘了妹妹并不知道此事。
赵氏果然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蔺知柔对母亲道:“阿娘,我回头再与你分说。”
又转向赵四郎,淡淡道:“那公子也入了我师父门下,如今是我师弟。”
赵四郎这回真的是瞠目结舌:“这......这.......”
半晌,终于转惊为喜,站起身原地打了个转,喜得手脚都不知往哪儿放。
赵氏仍旧沉浸在人家要买她女儿的惊悸中,胆战心惊道:“柔娘,那小公子为何要买你?他现下可死心了?”难道是看出她女儿身?
蔺知柔道:“阿娘莫怕,他的书僮恰好病了,这才临时起意,如今知道错了,已向我赔礼道歉了。”
赵氏这才抚着心口连声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赵四郎一听说堂堂节度使府公子居然向外甥女赔礼,整个人如坠云雾,半天回过神来,一改方才的剑拔弩张,看向外甥女的眼神中竟带了些不易察觉的谦卑。
他自己也觉尴尬,咳嗽两声加以掩饰,对赵氏笑道:“这孩子,与节度使公子是师兄弟,还故意瞒着阿舅。”
蔺知柔道:“阿舅有把握说服外翁了么?”仍旧是不咸不淡的口吻。
赵四郎也顾不上与她计较了,眉梢眼角都是喜意,连连点头:“有这重关系,十拿九稳了。”
搭上了淮南节度使府的公子,放眼整个江宁,谁敢不卖这个面子?甚至都不消那公子真的出面,只要让旁人知道有这关系,他们在江宁便能畅行无阻。
赵四郎比蔺知柔还迫不及待,当即起身,整了整衣襟:“我这就去同阿耶商量!你们无事便在此等消息。”
说罢便急匆匆地掀帘子出了门。
不一会儿,便有下人满脸堆笑地送上茗茶和点心。
赵氏待下人离开,仍旧心有余悸,压低声音询问女儿普通院之事的来龙去脉。
蔺知柔轻描淡写,说笑话一般讲了一遍,赵氏仍旧心疼不已,泪如雨下:“全怪阿娘无用,叫你吃这样的苦,别人家的小娘子哪个不是无忧无虑,阿娘不能让你依靠,反过来要靠你,阿娘对不住你......”
蔺知柔从怀中抽出帕子替母亲拭泪:“阿娘快别这么想,你待我再好不过了。”赵氏为人懦弱,可但凡干系到几个子女,她总是出人意料的坚强,当日为了她不惜当着族老的面顶撞婆母,至今在族中留了个不孝舅姑的坏名声。
蔺知柔可以不把坏名声当回事,可对赵氏来说却不啻于天塌地陷。
今日与兄长交涉,更是违背了她的本性和一贯信念,可她有万般的不情愿,为了子女仍肯奋力一试,已是很不容易。
蔺知柔安慰道:“阿娘,往后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赵氏噙着泪,重重地点了点头。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赵四郎回来了。
蔺知柔一看他得意的神色便知道赵老翁是允了。
赵四郎道搓了搓手道:“阿耶起初仍是犹豫,费了我好一番口舌。”
这话倒是不假,赵老翁年纪大了,没了锐意进取的心思,凡事都想着稳妥,好在儿子素来得他的意,经他一番劝说,赵老翁终是决定拿出这笔钱来,让最看重的儿子去展一展身手。
此事一成,赵四郎再适时地提了妹妹的事,赵老翁一想,既然要在江宁开铺子,留个信得过的人在那儿也好,赁个宅子,儿子去江宁也有个落脚的地方,不必住客舍,倒也省下一笔花销。
只是修缮庄屋那笔钱花得冤枉,令他心疼不已,免不得又要将他如何逃难又如何发家的奋斗史再念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