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子向来任人揉圆搓扁, 何曾这样同自己说过话?江氏顿时横眉立目:“婉娘, 我是替你和外甥女着想, 你前日当着李三夫人的面又哭又闹下我面子, 我看在你孤儿寡母的份上不同你计较罢了, 你怎么还……”
赵氏张目结舌,一时想不出话来反驳。
蔺知柔看在眼里,心中暗叹, 上前一步,心平气和道:“多谢四舅母的好意, 阿娘性子直, 若是冒犯了那李家夫人,还请见谅。只是舅母也是做阿娘的, 若是有人开口向你买六妹、七妹,不知您还能不能这样镇定自持?”
江氏顺着她的假设一想, 顿时心肝剧颤, 压根不敢想下去, 可她两个女儿父母双全, 又有个做录事的外翁, 娴娘如何比得?
蔺知柔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以为她有悔意,便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舅母自己不愿与女儿骨肉分离, 却忍心见我阿娘母子离散么?阿娴毕竟唤您一声舅母。”
江氏纵然她有向李三夫人卖好的意思, 可她也是顺手帮了小姑和外甥女一把, 并不觉着自己有错,眼下听个小辈指摘她,不由恼羞成怒:“我是为了自家么?还不是为你们家打算?阿娴结下这善缘,你们便多了李家这一门亲眷,都在扬州城里,想念时便可走动。日后你阿兄考进士也多个助力,便是你,将来说亲也能说个好人家!”
蔺知柔若真是小孩,说不定就叫她这番强词夺理糊弄过去了,可但凡收养人家孩子的,谁乐意生母兄姊来走动?蔺娴去了李家,恐怕他们想再见一面也难。
蔺知柔冷冷地一笑:“四舅母真是费心了。成事不说,反正阿娴不会离了阿娘,往后不管李家孙家,也无论要人的还是保媒拉纤的,请四舅母一概直言相拒,若是轻许了人家,到时折的是舅母的面子。”
江氏气得仰倒,仿佛第一天认识这外甥女:“你……你……我当你是个懂事知礼的,原来如此不识抬举、忘恩负义!”
冷哼一声,又剜了小姑一眼:“以为你衣冠户了不得?若不是因了我,李三夫人连个正眼都不会瞧你,他日你这两个女儿的亲事休想叫我出力!”
江氏一向心高气傲,总觉自己下嫁商贾吃了大亏,更不屑与几个妯娌为伍。
而赵氏这个小姑子嫁了个读书人,虽说早早守寡,毕竟夫君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及第,江氏一边暗妒她嫁得衣冠,儿子将来能考进士,一边又瞧不起她身无长物、寄人篱下。
赵氏闻言有些犹豫,江氏因她父亲的缘故,来往的人家不乏门庭高过赵家的,若是她肯尽力,将来两个女儿不愁找不到殷实可靠的人家。
蔺知柔却是毫不犹豫道:“多谢舅母,阿娘和外甥女感激不尽。”
江氏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恶狠狠地冲夫君撒气,往他背上重重捶打:“赵四郎!你就干站着看你家里人作践我?”
赵四郎毕竟是个知世故的,知道此事是妻子做得不地道,可他在官宦人家出身的妻子面前素来挺不直腰杆,只好硬着头皮对外甥女道:“柔娘,你舅母也是好意,你是小辈,怎么这样说话?”
蔺知柔此番前来也不是为了和江氏吵架,便敷衍道:“外甥女心直口快,舅母莫见怪。”
赵氏回过神道:“阿兄,我有事同你说。”
赵四郎看了眼江氏:“你阿嫂不是外人,有什么事便说罢。”
赵氏为难地摇了摇头,怯生生地道:“还是劳烦阿嫂回避片刻......”
话还没说完,江氏已经面若寒霜:“好似谁稀罕听!”说罢转身回了内室。
赵四郎察觉妹妹神色古怪,心里有几分不安,扫了一眼外甥女,皱皱眉对赵氏道:“你跟我去书房。”
赵氏抿了抿唇,对女儿道:“柔娘你在外头等我。”
说罢便低头跟着赵四郎进了书房。
蔺知柔便在阶下等着,朝南的屋子里不时传来江氏呵斥婢子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夹杂着小女孩的啜泣声。大约是方才吃了瘪,拿下人撒气找回场子。
蔺知柔懒得听她骂些什么,江氏白白指桑骂槐了半日得不到回应,终于偃旗息鼓,没了声息。
四房的下人知道那蔺家小娘得罪了主人娘子,来来去去都对她视而不见,连杯茶水都不奉上。
蔺知柔不以为意,站在院子里等了半晌,只见书房门上竹帘掀动,赵四郎探出半边身子,脸色铁青:“柔娘,你进来!”
说罢将帘子重重一摔,竹帘哗啦啦地乱响。
蔺知柔脸不红心不跳,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掀帘子进屋。
赵氏席地而坐,脸色煞白,好在忍住了没哭。
赵四郎坐在她对面榻上,脸色阴沉,看了眼外甥女,往身前一指:“坐。”
蔺知柔神色如常地道了谢,挨着母亲坐下。
她等着四舅发话,赵四郎却只是一言不发地盯着她,仿佛有生以来第一次认识她。
蔺知柔也不急,抬眼看了看书房中的陈设:“阿舅这书房很是雅致。”
今时不同往日,近年江南考学之风炽盛,商贾之家也不免附庸风雅,家里没个书房都不好意思待客。
赵四郎虽然连千字文都认不全,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