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重阳节的时候,京城里下了一场大雨, 天气彻底凉了下来, 皇帝早起上朝的时候已经穿上了夹袄。
早朝刚下,他正往御书房里走, 六斤在一边陪着, 道:“今年气候合适,各地也没什么干旱内涝,明年的春小麦,收成也不会太差。”
皇帝刚应了一声好,就见张忠海等在御书房门口, 一脑门子的紧张,往皇帝面前奔的时候还差点绊了一跤——
左脚拌右脚的那种,可见他有多惊慌。
六斤走慢了半步,眼睑低垂, 这个点……从长乐宫来的消息,金印事发了。
张忠海两步跑到皇帝面前, 一边行礼一边道:“陛下, 娘娘请您去一趟。”
长乐宫从来不在这个时候找人,不过皇帝只慌了三五息的功夫,就又平静了下来。
若是元姝出事儿,张忠海不该是这个反应,可若不是元姝出事儿,对皇帝来说,那就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有什么是皇帝解决不了的吗?
没有。
皇帝略显轻松的训斥了张忠海, “紧张什么!你都是长乐宫的大总管了,挺直了慢慢走!”
张忠海咳了一声,也跟在了皇帝身后,又看了六斤一眼,这两个月六斤恩宠渐深,陪着皇帝上朝,在御书房伺候的人,也逐渐从施忠福换成了六斤。
一路上皇帝也没发问,张忠海还记得许贵妃的吩咐,就是皇帝要问,也得糊弄过去,此事牵扯太大,不能在外头说。
一行人很快就到了长乐宫。
太监宫女在外头等着,皇帝到了里间,一进去,他就看见坐在桌边,一脸无措的许元姝。
桌上放着文房四宝,不过墨池里的墨汁已经干涸了。
“陛下。”一直等到皇帝走到身边,许元姝才有了反应,不过刚想站起来,皇帝的手就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怎么了?”皇帝扫了一圈,屋里好好的,她坐在这儿不是躺在床上,那她也是好好的,孩子也是好好的。
许元姝把桌上的紫檀木盒子往皇帝那边推了推,盒子很重,连桌布都跟着一起皱了。
“我这两个月一直在整理宫规,想把原先太苛刻的地方改一改,今儿有了章程……”她略一扭捏,不过也没扭捏多久。
“想着既然是我许贵妃整理出来的,我怎么也得盖上许贵妃印吧?”
“你看看这印。”许元姝打开盒子。
金印缺了一角,皇帝笑了起来,安慰道:“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等后头封你做了皇贵妃,这印——”
许元姝拿着印给他看,“你再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缺了的角里头不是金子,而是灰黑色的——铅?
皇帝微微一愣,眼前看见的东西超出了他的认知,他从来没想过有人敢在金印上动手脚。
那他的大印呢?
大印应该不会,那是经常要用的东西,诛九族的大罪,谁都没这个胆子。
“他们好大的胆子!”皇帝毫不犹豫,拿过金印又是一砸,这下外头的金子又掉了不少。
外头裹了最多不过半寸厚的金子,里头全都是铅块,若是这么算,至少六七成的金子,都被人骗去了。
许元姝叹了口气,“这宝印轻易动不得,若不是孩子突然踢我一下,我也不会拿不动。只是不知道就这一次,还是……蓄谋已久?”
“我这一批铸了皇后之宝跟贵妃之宝……前头先帝那一次不知道有没有换工匠?那一次铸了皇后之宝跟太后之宝,只是皇后之宝后头给封了。”
“再往前是吴贵妃的,再前头就是先太后跟太后当时当上皇后的……只是吴贵太妃跟先太后的印都随葬了。”
“陛下。”许元姝叫得有点郑重,“工匠都是一代代做下来的,父传子子传孙,可上头的监工呢,还有官呢?这事儿……得隐秘着查。”
仅这一条就把查案的人限定在六斤一个人身上了,戴恩兴许也附和这一条,可他自打再次回到皇宫,就是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到了现在连司礼监都是只去半天了,连说话都比以前慢了许多,就更不用提出去办差了。
果然皇帝想了没多久,扬声就把六斤叫了进来。
“你看看这个。”皇帝把拿一盒子被他又摔了两下,直接成了金子跟铅块的宝印拿给六斤。
六斤沉思片刻便道:“陛下,奴婢想着……”他扫了一眼许贵妃,道:“不如趁着封赏许贵妃的名义,把宝印都收回来,说要重铸——”
他话还没说完,皇帝面色就阴沉了下来,六斤说的虽然隐晦,不过皇帝怎么会不明白?
借着封赏许贵妃的名义,就是说要升许贵妃做皇贵妃,宝印自然是要重新做的,然后有了这个借口,把皇后、太后的宝印也都收回来。
再加上给她铸造皇贵妃宝印的机会,还能抓个人赃并获。
可这样……前头难免有一阵子有人要说元姝轻狂了。
“兹事体大。”六斤低着头,声音不大却很坚定,“陛下,此事牵连众多,没有定论之前不能声张——以防有人灭口。”
分明是说这偷梁换柱之计是上头官员想出来的,也只有他们有能力杀人灭口。
他微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