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斤的脑袋耷拉着, 他原本就瘦,这么一来下巴几乎都要挨着胸口了, 看着很是可怜。
太医说完松了口气,叹道:“六斤公公高义, 微臣自愧不如。”
乾清宫的小太监就夸张了,直接哭了,眼泪汪汪啜泣道:“您不能受这个委屈。”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 太医便又小声加了一句,“这个天气流鼻血是很正常的……没必要次次都看大夫, 除非久流不止。”
这话又是反驳了方才众人的质问,况且京城秋冬干燥少雨, 谁没流过几次的?
众人都是微微叹气,只有姜岩达因为被众人质问一整天, 下意识的就想反驳。
“毕竟是皇帝,天家无小事。”
只是说完他便后悔了。
纵然是一夜没睡又熬了两个白天, 脑子已经不太转了,可是长久政坛生涯养成的精明,尤其是六斤出现之后, 带来了皇帝真正的亲笔圣旨,还有鲁王……
的确是陛下最器重的兄弟。
一切都说的通了。
可是……究竟是谁在陷害他呢?
这奏折的确不是他写的,他自己知道, 刑部尚书说得也没错, 圣旨上是馆阁体, 是最好模仿的一种字体……
能天天接触到奏折的, 不仅仅有大臣,还有司礼监的太监。
姜岩达的目光在魏贵太妃跟太后身上飞快的一扫。
魏贵太妃有嫌疑,甚至搬去西苑也可以说是为了掩人耳目。
太后也不干净,她当了多年皇后,在位的时候连钦天监监正都能满门抄斩,就是当了太后,也肯定还有留下来的人脉。
只是个中缘由现如今是来不及细想了,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消除影响,洗脱嫌疑!
太师不过是锦上添花,首辅的位置一定要保住!
姜岩达直接上前一步,下摆一提立即跪在了地上,飞快地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请鲁王殿下登基,主持大局!”
其余几位大臣一愣,也飞快的跟了上来,在鲁王爷面前跪成一片,“请鲁王爷登基!”
鲁王爷下意识站了起来。
这次姜岩达没抢到第一个开口了。
“请陛下登基!”
鲁王爷伸手在扶手上一推,看着跪在他面前的一众朝臣,一阵眩晕感袭来,好在他还记得要三请三辞,道:“我何德何能——”
姜岩达不等鲁王爷说完便打断了他。
“陛下,先帝死的突然,为安群臣,还请陛下速去大殿!”
群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劝说,旁边魏贵太妃警惕的看着太后。
鲁王登基……对她来说至少不是坏事。
太后看着魏贵太妃更是警惕,瞧瞧方才六斤维护她跟皇帝的样子……魏氏难道真的不知道皇帝半夜派六斤出去?
只是在小屋子里憋了一天,她再往下想就觉得头疼欲裂,想反驳也找不出什么好理由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鲁王再一次推辞,群臣再一次劝进,然后……鲁王点头了。
“陛下。”
已经被人群圈在外头,似乎完全离开中心的六斤忽然开口了,“陛下……先、先帝有话叫奴婢带给您。”
“有什么话不能等陛下登基了再说!”开口的是姜岩达,他今儿一天被太师的位置牵着鼻子走,为了洗脱嫌疑,为了确保还能把这个首辅做下去,他是劝说鲁王爷最卖力的一个。
六斤看了他一眼,虽然一朝天子一朝臣,尤其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个位置,肯定是皇帝的心腹才能坐上去的,可提起先帝来,他看着姜岩达的眼神也一点卑微都没有。
“不然姜大人去问问先帝?若是先帝同意,奴婢也能当着姜大人的面儿说。”
姜岩达甩了甩袖子,呸了一声,正要说话却被鲁王阻止了。六斤一路欲言又止,鲁王爷是亲历者,况且他也想知道八哥究竟有什么话要说。
“去旁边屋子。”鲁王爷道。
话音落下,外头进来两个小太监把六斤撑了起来,架着他跟着鲁王爷一起到了稍远一点的僻静屋子。
鲁王爷道:“别多礼了,坐着说。”
六斤坐着的姿势有点扭曲,不过还是尽力把背挺了起来。
“王爷……”他叫了一声就顿住了,眼神里有点迟疑,道:“昨夜陛下思绪癫狂,叫奴婢去请您回来……”
鲁王爷心中稍稍有些不快。
六斤又道:“但是请王爷放心,您的确是陛下最器重的兄弟,陛下私底下也常说,若不是要就藩,他肯定是要留您在京城的,等把户部整治好了,再派您去刑部……”
六斤神情有些落寞,又道:“连御史台,陛下也想叫您去待一待。”
六斤轻轻的叹了口气,其实更像是小心翼翼的呼出气来。
他站起身,跪下跟鲁王爷行了大礼,“您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
鲁王爷有点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尤其是在他马上要去大殿面对群臣的时候……
鲁王爷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好好养着,将来——”鲁王爷忽然顿住了。
他想留六斤下来,去年年底查太监的账,六斤是一点没推辞,司礼监有什么全都给他搬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