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作意味明显:他要她坐到他身边。 安戈涅不解地偏头,拒绝接他的眼色。 “直接亲眼确认更加直观。” 她顿时无语,但艾兰因情绪起伏比平时大,大概确实还在伤病员状态。和他计较细节就没完没了,她这么说服了自己,神色淡淡地挪到后排。 她打量了他一眼,没看到什么受伤的端倪,抬手就要调亮内部照明。 艾兰因按住了她的手。 而后,他解开高领衬衫的衣扣,一粒,两粒,三粒,直到她能看清楚他从颈侧到右肩膀的皮肤—— 一道不长但醒目的伤口斜斜滑过他的右边锁骨,打了个叉似地深入右胸。 创口处理得很干净,并不可怖。新植的皮肤呈现出淡粉的色泽,与他原本白皙的肤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依靠最先进的医疗技术,这道伤口估计不久后就会彻底消失。 即便如此,现在它极度刺眼。 因为艾兰因身上原本是没有任何伤疤的,确切说,称得上瑕疵的地方都找不到。他以钢铁的意志严苛地贯彻着对自身的管理,从生活作息到体态健康。无暇是他彰显自身意志和能力的外在体现。 所以哪怕对他的愤恚多到难以细数,安戈涅和他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看到 他在晨曦里穿衣的样子时, 心里总是很难涌上憎恨的情绪。 美丽是不讲道理的。 而现在, 这道伤口给她的感觉,就像是无暇的画布被粗暴地勾了缺乏美感的一笔。 “爆炸前我就跳出去逃生,但飞行器的零部件像一层暴雨,很难躲掉,其中一片插在这里。”艾兰因轻描淡写地讲述当时的情形。 她因为这番描述屏息的同时,感受到他的视线游移。他在紧密观察着她的反应。 艾兰因大概希望看到紧张和疼惜。但她不知道自己表现出了什么。 安戈涅垂眸,指腹在伤处上方将触未触:“很痛吧。” 他笑了笑:“锁骨差一点断掉,没有扎进胸骨缝隙伤到肺叶是万幸。但疼痛本身还能忍受。” “只伤到这里一个地方?”她无端有些怀疑。这好像还不至于需要接受接近两天手术的地步。 艾兰因沉默了须臾,才淡淡道:“头上有一处皮肉伤比较严重。但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安戈涅皱眉,压住他的肩膀要凑过去在发间寻找受伤的痕迹。 他轻松地躲开,浅灰色的眼睛里有她难读懂的雾气:“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我不想让你看到。” 她哑然,转而想到:“不对,你说你在接受手术,那么哪里还有闲心观察局势……” “大多数时候我都清醒着,外面的动向一直有人向我回报。精密的头部手术有很高风险,如果我接受麻醉,可能会再也醒不过来。”艾兰因用的是理所当然的口气。没故意遮掩,但也没强调伤势危急。 他向她展示算不得太严重的伤口,好像要博得她的同情和怜惜。但又把更严重的那部分事实遮掩过去,她不问,他大概根本不会说。 自相矛盾,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两人再度陷入难堪的沉默。 安戈涅张了张口,最后还是抿紧嘴唇。她没法对他道歉,但这样不再无坚不摧、向她示弱的艾兰因让她不知所措。 她就这么沉默着,替他一颗颗扣好纽扣。这样至少她不用抬头。 艾兰因的声音从很近的上方传来:“看到我还活着,你有没有哪怕一点庆幸?” 安戈涅扯了扯嘴角,含混地答:“我知道你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 “失血再多一些,或者那时候没撑住闭上了眼睛,我就确实死了。”嘴里说着纠正的话语,他微凉的手指顺着她的发梢挪动到耳垂,而后是颈侧动脉的位置。 血管脉动的起伏因为触碰变得愈发鲜明,幻觉缓慢降临,好像她的血液和生命在他的指腹下流动,而后与他身体里流淌的血同调,以相同的节奏舒张。 奇异的紧张感和安心感同时来袭。 艾兰因没说下去,但话语明显未尽。 他是否在等待她顺势问一句“为什么你坚持下来了”?安戈涅从这个问题面前逃走了,她突然说:“如果发消息给你,却一直未读……那会影响我的情绪。那个时候我 需要保留精力做正确的判断。” “▮()▮” 艾兰因问。 她愣了一下,因为这问句的诚恳。 ——他确实不知道答案,无法确定她在说漂亮话安抚他,还是真心实意地坦白。 她给了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