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立刻回转身直视前方,就像目击幽灵之后,只要不做出反应就可以当作没见到。 窸窸窣窣,细密的人造雨敲击着窗户与飞行器外壳,节奏不急不缓。某根紧绷已久的弦在雨声的节拍中松弛,下飞船的时候她自觉精神不错,此刻却几乎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淹没。 随即涌上心头的是愤怒。 她握紧双拳,嘴唇抿起。她应该是在等待对方主动开口,但良久良久,只等来一声呼唤: “安戈涅。” 这种语气很熟悉,充满长者居高临下的宽容和无奈。倒好像毫无缘由闹脾气的是她。 “你不准备做任何解释吗?”安戈涅扯了一下嘴角,话语中的尖刺也变得更加明显,“比如为什么明明还活着,却完全不联系我?” 她得到的答案没有一点让她意外的地方,这确实是艾兰因,如假包换,不是幽灵也不是伪物:“隐瞒我的生死有利于观察局势,确定谁是敌人、谁又是真的朋友。而且如果必要,‘艾兰因’可以就此死亡,我就此隐退到幕后。” “如果你真的有隐退的打算,你大可以直接让人公布死讯。” “这取决于你是否需要我协助,”艾兰因的声音里多了丝安抚的笑意,“但你做得很好。” 以前他很少那么直白地夸奖她。安戈涅别开脸看着窗外的雨雾,一言不发。 艾兰因向来是个有耐性的人,但今天他缺乏和她沉默角力的兴致。等了片刻,他就略微倾身,越过座椅触碰她的肩膀。 安戈涅猛力甩开。 他的手在原位停顿了半秒,按在了座椅靠背上段,无声地将皮面按出深深的褶皱。 “你在共和国境内,我无法确定你身边有多少其他势力的眼线。如果你表现得不够自然,暴露我的动向在其次,或许还会给你带来危险。”他又解释,还在解释。 安戈涅扯起嘴角:“完美的骗局要最先骗过自己人,我能理解你为什么瞒着我。但明白道理是一回事,控制情绪是另一回事。你应该清楚身边人生死不明对等待消息的人来说……是什么感觉。” 她最后一句话堪称露骨,直指她和西格一起失联时他的反应。 艾兰因良久没开口。 安戈涅闭了闭眼,哈地嗤笑了一声。 他却忽然平静地说:“我不觉得你有我那时那么焦急。你并没有那么在乎我。” 她呼吸一滞,嚯地回头。 从重逢到争执开始,他们终于又一次对上眼神。 艾兰因不知道什么时候摘下了帽子,他偏分的发丝垂到颊侧的样子十分陌生,但他隐含不快的温和表情又是如此熟悉。 他以陈述事实的口吻说道:“你也没有试图直接联系我,确认我的生死。我什么都没有收到。” 安戈涅太阳穴之间嗡地震了一下。她不假思索地反问:“如果我联络你,你就会回复?” 艾兰因没有立刻作答。 她笑了:“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所以我已经学乖了,我就不该向你寻求答案。” 他瞳仁收缩了一下,温文的表情像一张揭不下来的面具。 “你消失的这72个标准时……不,不止是你失踪的这段时间,我离开你身边的这几l天内发生了太多事,多到我仿佛已经变成另一个人,”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上次也是。政变的时候也是。好像每次只要远离你,我就终于摆脱了某种静止的魔法,变成我也觉得陌生的样子。” “现在易耘走投无路主动来寻求和我合作,陶朱双蛇的人有意在我身上下注,西格说不定也会同意我登基。即便你不在,我好像也不是什么都做不到。所以为什么我……” 安戈涅哽了哽,深呼吸。 “艾兰因,你倒是告诉我,我为什么一落地就要被你这么惊吓、这么……试探?你还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她在艾兰因身上察觉到相似的困惑。 他也并不想和她在重逢的五分钟内就争吵起来,可他们还是不可思议地达成了这小小壮举。 又过了几l秒,艾兰因忽然开口:“如果你之前联络我,我确实无法立刻回复你。因为直到昨天,我都在接受各种手术。” 安戈涅愕然沉默。 “你要回来的消息我也是从其他渠道得知的。我可能潜意识里期待着,你见到我会更欣喜、更关切一些——”艾兰因唐突地收声,将下半句藏在了略带自嘲意味的微笑里。 “你身边的人我完全联系不上……布礼也是……”她不由为自己辩护了一句,然后她硬着头皮问,“伤到哪了?” 艾兰因往座椅上一靠,看向身侧的空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