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排排的白骨上逡巡过,等见到旁边放置的脏布娃娃,他抬手捂住了嘴。
大明宫里,上皇久等不见戴权回来,又派人去问,听说一等将军当庭状告忠顺王,心又偏向了儿子。
他重重把茶盏一放,再开口就失了和善,“史封君,朕已允诺为你做主,为何还要把此事告到皇帝那里,惹得满朝皆知!”
贾母忙跪下请罪,“老圣人恕罪!臣妇乍然遇到这样的事,慌的六神无主,只知四处求告,行事失了章法……”
“你是在讽刺朕昏聩偏私?”
太上皇冷笑一声,把对老臣的怀念之情散个干净,“贾家两代国公的功劳,就是留给后人依恃犯上的不成!”
贾母见他如此反复便觉心凉,再不敢开口说话,只叩头请罪。
太后见老命妇凄惨如此,生了恻隐之心,劝道:“陛下才服了那药,可不能动怒。忠顺不知何时才来,陛下倒不如先歇息片刻,养养精神。”
太上皇爱惜身体,果然不再诘责贾母,甩袖往内间龙床躺下。
“史封君。”太后叹一声,把人拉起来,“你这又是何苦……”
告那母子两个,哪是那么好告的。
贾母红了眼眶,却不敢落泪,“出了这样的事,臣妇进退两难,只能拼死一试。”
太后知晓她家里不容易,轻轻拍拍她的手背。
义忠亲王立为储君的时候,贾家正煊赫,满朝无人能掠两公锋芒。太上皇就钦点了两府嗣孙贾敬、贾赦做太子伴读。
那贾家与甄家同出金陵,是数代的老亲。点给太子做伴读,一是安太子的心,示意虽宠爱忠顺却无意抬举他更进一步;二来,也是敲打甄太妃母子,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谁知后来义忠亲王犯了事,龙位禅给了当今天子,贾家倒落个里外不是人,各处受那夹板气。
“老封君跪了这许久,可有哪里不适?”
太后听着她磕头那声儿就觉害怕,这老天拔地的年纪,轻轻跌一跤可能就去了。
贾母本也豁了出去,谁知磕在那地上,虽也砰砰作响,却并不觉痛,竟仿佛撞在棉花上似的。
她只当是命不该绝,也不过多探究,见太后垂问,只装出虚弱模样。
太上皇沾榻既睡,酣眠间忽听耳边惊雷一炸,忙坐起身。
“父皇可还记得孩儿?”
榻边阴惨惨立着一个中年男人,两颊凹陷,眉骨凸起,显出些嶙峋叛逆的模样,正是已故的义忠亲王。
上皇的心扑扑乱跳,脸上却强自镇定,“你既已伏法,就早点投胎去,来世不要再入皇家!”
义忠亲王轻轻嗤笑,“儿臣不见父皇下场,望乡台上流连难去,饮不下孟婆汤,自然也投不了胎。”
太上皇心中一哽,“朕富有四海,皇帝也孝顺赤诚,天下太平清盛,只等坐化升仙……”
义忠亲王摇摇头,眼里满是讥诮。
“儿臣等着看忠顺割取父皇首级那日。”
太上皇心下骇然,“你嫉恨朕疼爱忠顺,做鬼也要诅咒我们父子成仇!”
“孤所言就在眼前,只等着好戏上场。”义忠亲王笑容阴森,轻飘飘隐入墙中。
“孤等着那一日……”
太上皇猛地睁开眼,才发觉这是一个梦中梦。他抬手擦去额上冷汗,袖里护国寺呈上的辟邪玉符掉落锦被,碎裂成两半。
他抖着手捡起那碎玉,眼中满是惊惧。
这玉符本有两块,取自同一块老玉。他自留了一块,另一块在二十年前爱子忠顺王加冠之时,赏赐于他……
他一把将那玉摔在地上,看它溅的各处都是。
“戴权!”
小宦官忙跪答:“总管出宫尚未归来。”
太上皇大跨步转入堂中,见太后和那贾史氏都噤声恭立一旁,踱了两步,才吩咐道:“都坐吧。”
太后听着他在内间发脾气,还当要发落了贾家,不料有这样的转折,忙拉着贾母谢恩。
金銮殿上,朝臣焦急等着忠顺王入朝与贾赦对峙。人迟迟不来,拖着他们也不能散朝。
“贾卿先起吧。”天子等的不耐,又不好对忠顺多做催促,心底生了一股邪火。
天子传召还敢磨蹭拖延,当真无法无天!
又等了一柱香,那传信的殿前司兵卫终于进了宫。他将忠顺王府遇到的怪事详细回禀,激的朝臣又无休止地争吵起来。
林如海和天子交换一个眼神,取出随身携带的奏章举过头顶。
“臣林海有本启奏!”
朝里闹的不成样子,京中各官邸久久不见自家老爷归府,和那相熟的人家一打听,都知道出事了。
细问起缘由,有那耳目灵通的便道:“荣国府老太君带着两个儿子告御状去了。”
贤德妃省亲让贾家大出了一次风头,而今又闹出这样的事,立刻就有诸多猜测冒出来。
荣国府关门闭户,把探究的目光都挡在了府外。
邢王二位太太各自在自己院中佛堂里念经,凤姐又在坐月子,全靠李纨一人苦苦支撑。
姑娘们察觉不对,却也无可奈何,有心想去找宝玉问问主意,偏小红又说宝二爷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