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逐渐意识到,有时出现在心底的声音,似乎不是幻觉。
那个声音,和他如出一辙的声音,时常会在他亲昵苍木时响起,说出的话不好听,多是一些语气厌恶的词语。
至于其他时候,老实说,人偶独处时是什么也不会想的,他只是在“注视”罢了。
这也很好理解,毕竟人偶没有心呀。
面对那些热情,甚至有些热切的人类,只需要模仿他们脸上表情便能得到赞扬。
对忧愁的人报以忧愁,与落泪的人共同落泪,和愤怒的人同样愤怒……人在人偶身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而人偶从人的身上,见证了一颗颗鲜活的“心”。
苍木的心。人偶的思绪很快又滑到那个女孩身上——苍木的心很鲜活,很生动,见过所有心中,最漂亮的。
他想到这一点,忍不住去抱她,好像一刻接触不到,女孩就会消失一样。
苍木正在制作漆器,对梅的突然袭击已经很习以为常,只是叮嘱一句:“不要乱晃我哦!”
他看到黑发的女孩皱着眉,将碎片一一挑选,只留下一部分,其余全都小心拂起,倾倒在窗边。
“为什么,要丢弃?”梅挂在她身上问,呼出的热气吹着苍木耳朵,她有些不自然地偏了偏头,被梅执拗地抱住,将她转了身,整个举起,直视自己的眼睛。
“因为那些坏了呀。”苍木无奈,她发现梅不仅天生傻白甜,还很缺乏常识,简直如同一张白纸。
梅继续问:“坏了的东西,要丢掉?”
苍木点头,又觉得这样不够实际,补充道:“如果是很贵重很需要又或者很喜欢的东西,一般会先拿去修一修的,实在修不好,需要的东西再买新,喜欢的东西留下当个纪念。”
人偶想起制作者看向自己的失望眼神,这个国家最为尊贵的女人对着她的第一个造物叹息。
对她来说,自己是不贵重,不需要,也不喜欢的东西,所以才会被丢弃。
我是,坏掉的东西。这个认知出现在人偶心中。
苍木发觉梅有些失落,明明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却无端散发出一种湿漉漉的感觉。
梅凝视着女孩:“你要把我丢掉吗?”
苍木大惊失色,终于想起梅的疑似身世:“怎么会呢!你是人啊!丢东西就算了,哪有丢人的!”
我不是人,他在心里纠正,我是人偶。
女孩很宽容地抱着他,柔软身体紧紧贴着他,用手轻轻抚摸背:“别去想那些过去的事情了,我是不会丢下梅的哦!我们会去一起看烟花,坐船去璃月,去很多很多地方,我想和梅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他又听到心里那个声音发出一声冷笑。
这是否意味着他坏得更严重了呢?不过没关系,苍木,只要能一直注视着她就好。听着她所描述的未来,人偶的心里似乎也不再空荡了。
“不过梅要多吃点啦。”苍木怜爱地将下巴搁在她脖颈间,摸了摸对方纤细的腰部:“你瘦得浑身都硬邦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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靠治病挣钱终究不靠谱,所以苍木打算搞点副业。她会的手艺也不多,家里教过孩子们如何画符,苍木只会画个静心符,其他一律不知,另外,她也不是太想靠这个挣钱。
福利院的孩子们其实经常会去隔壁的敬老院当义工,两个院的经费都不怎么充裕,大家去干一天活就能吃到不错的饭菜,至少苍木觉得很值得。
敬老院的老人条件称得上不错,真正特别贫穷的家庭付不起敬老院的费用,家中老人往往还要进行生产劳动。
在这其中,大多数老人都有一技之长,毕竟活了一辈子的人,无论爱好还是生活,总能掌握些东西。苍木记得有个住在南边院子的老人家,小孩们可以用贝壳到她那里换取些糖果,因为她会用贝壳碎片做些螺钿。
螺钿是一种手工艺,专门用贝壳拼凑出各式好看纹样,一般用在漆器上最多,这门手艺倒是蛮值钱,老人家也想找个徒弟,可惜福利院一众孩子年龄都偏小,发现刷漆会过敏就再也不敢接近了。
最后只有年龄最大,过敏程度最轻的苍木会去帮着打下手,也在老婆婆的指点下动手帮过忙。
可惜最后经费不足,加上院长奶奶身体条件与日俱下,福利院解散,孩子们送养的送养,该被其他福利院接手的接手,苍木被一对外省的夫妻领走,等她想办法回来,一切物是人非。
漆器要用大漆来涂,好在这附近就有漆树,苍木提前备制了些。
她做的漆器只是为了充当螺钿的载体,并非真正的复杂漆器,后者制作周期太久,要反反复复的髹漆,形成红黑交错的涂层,再经过剔刻和打磨来完成。
木胎用纱布打底,之后层层髹漆,再将提前拼凑成型的贝壳碎片小心放置上面,后续重复髹漆的步骤,再进行打磨,使原有的漆面褪去,露出下方的螺钿图案。
整个步骤不复杂,却很耗费时间,漆每次不能上太厚,必须等它一层干透才能涂抹下一层,即便身为半吊子的苍木制作的简易版,也足足花费一个多月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