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又开始做起梦来。
只是这一次,梦中人的脸不再如往常般模糊不清,在无数朦胧的面纱后,秀秀竟看到了那位崔公子的脸。
他站在那棵柿子树下,垂眸看着她绣荷包,道:
“怎么不在上头绣鸳鸯?”
秀秀手上穿针引线,并不理会他,站起身要走,然而下一刻,她便睁开双眼。
梦中一切瞬间无影无踪,眼前只有氤氲着昏黄烛光的床帐,正被风吹得不住摇晃。
秀秀坐起身来,在榻上发了一会儿愣,随即撩开床帐下榻,走至窗前,察觉到对面阁楼上有什么东西晃动了一下,不免顿住,等看清那是随风吹动的幌子,方才将不知何时被打开的窗子关上。
她记得自己睡前明明将窗子关好了的。
秀秀没了睡意,在书桌前坐定,望着摇曳的烛火发起呆来。
是那位崔公子给自己留下的印象太深了么?否则她怎么会忽然梦见他?
说起来,自上次在曲江池酒楼吃饭之后,他们两人也只见过寥寥数面,她对这位崔公子所知甚少,名字、家世、年龄,全都一无所知,然而他对自己却似乎很是了解。
上回回来路上,她的衣裳被接他的马车溅上泥点,他当即领着她到裁缝店里挑了一件碧色的衣裳给她。
知道她来自河州,喜欢吃甜食,喜着碧色衣裳……
他所做的一切事,好似都是为了满足她的喜好,而她对此,并不反感。
秀秀从一旁的匣子里拿出一枚荷包,这是她多年前醒来时收拾东西翻出来的,她认得是自己的手艺,可是在她记忆中,她从未绣过这个东西。
看着上头未绣完的鸳鸯,再联想到方才的梦,秀秀眸光微闪,慢慢将手中荷包握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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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越来越热,秀秀瞧伙计们一个个被累得无精打采,便将店门关了,着他们自去休息几日。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伙计们便自行散去,不知何踪。
秀秀一个人在屋里呆着,也是无聊的紧,索性便一个人去往尧山纳凉。
长安城中,最出名的纳凉圣地乃属骊山,只不过骊山属于皇家别苑,等闲人去不得,尧山虽比不得它,倒也足够凉爽。
秀秀看着满山翠竹和娟娟水流,不由深呼一口气,身体里的热气好似被山间清风尽数扫除。
只是越抬脚往上走,越是觉得疑惑,按理说,平日里来尧山纳凉的人应当不少,可她来这么久了,竟一个人也没瞧见。
秀秀刚想着是否要再往上走,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真巧。”
秀秀下意识抬头望去,只见那位崔公子正站在亭子里静静看着自己,像是在那里等了许久。
秀秀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与他遇上,想走,可又觉得不大妥当,只好上前去打招呼:“崔公子。”
崔道之着一身宽袖青衫,站在台阶上,看着她额头的汗,将手中的折扇递给她。
秀秀有些犹豫,却惹得他轻笑:“拿着吧,这里没旁人,不会叫人看见。”
被他直接点明心中顾虑,秀秀耳后微微发烫,又见崔道之一直维持着给她递扇的动作,仿若她若是不接,便不罢休似的,只好伸出手去,道了声谢。
接扇时,两人指尖不期然相触,秀秀飞快拿了扇子收了手,目光投向别处。
崔道之看着她耳后若有似无的红晕,想起方才指尖的触感,眸光幽深,侧过身子请她入亭。
两人坐定,一时无话,秀秀着实有些受不住这种奇怪的氛围,便只能抬头,却见崔道之一直在看着自己,握扇的手不免紧了些,面上却笑道:
“公子怎得一个人在这里。”
崔道之看着她这幅强装镇定的模样,眼底隐隐落了笑,在石桌上沏了杯茶递给她:“同娘子一样,来乘凉,人多反而拥挤,一个人正好。”
秀秀看着他沏茶的动作,莫名觉得有些熟悉,抬眼看向崔道之,崔道之轻声问:“怎么了?”
秀秀摇头:“无事。”伸手将茶盏接过。
两人谈着话,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崔道之说,秀秀听,偶尔才开口说上一两句。
崔道之忽然叹了口气,道:“娘子讨厌我?”
秀秀微微呛了一下,放下茶盏摇头:“没有。”
“那娘子为何不敢看我?”崔道之手指摩挲着茶杯边沿,直视秀秀的双眼。
在他的注视下,秀秀不得不掀起眼帘,她想,这个男人的眼睛真是好看,看多了,怕是会陷进去。
两人对视片刻,倒是崔道之先移开了视线。
他怕自己忍不住,会立即起身去吻她。
他站起来,侧背过身去,随手从一旁摘了一片竹叶,放在嘴边吹起来。
秀秀微微有些惊讶,他吹的竟是她最熟悉的河州小调。
她看着这个男人,眼前又浮现出梦中场景,于是不免张了张口,可是最终她什么也没说。
一曲终了,崔道之看向秀秀,问:“娘子觉得如何?”
秀秀点头:“很好听。”
崔道之哑声道:“我学了很久,有你这话,我很高兴。”
秀秀总觉得他这话有些悲伤,想必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