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现在,卫承乐都还能回忆起来,那人铿锵有力的声音——因着对方讲课过分富有激情,横飞的唾沫还喷到了他的脸上。
「人类万物之灵长的自然之气被充分激发,脏腑和血脉深处的热力传导出来,灵兽……自然臣服!」
这话很玄乎,但那会儿他坐在下头,面无表情地心想:懂,这不就是给猫换新窝的时候,先垫块沾着猫气息的毯子进去嘛。
先用自然气息骗人,再用异能签订契约。等灵兽发现上当的时候,早就无力回天了。
……骗妖的把戏。
随着雾气的不断灌入,一股清凉之感顺着手臂而下。混杂着异能的气流在丹田处堆积,直至整个胸腹被填满。
——开阵。
他双手比在胸前,左右同时外划,半圆的弧度在空中慢慢成形。
但是……
不对劲。
他开阵的速度慢了下来,仔细感受异能的流失速度。
数秒后,他的内心变得忐忑起来。
如果说用在仙鹤身上的异能是涓涓的小溪,那此刻,面对这只瘫软的毕方,他才划出第一根线,一条小溪就折损进去了。
他只抓过鹤,不像其他卫家人那样能驭各种各样的妖兽,经验极度匮乏,因此,面对这种突发状况,他进入了抓瞎的状态中。
这算是正常情况吗?
毕方是实打实记录在古籍上的传奇妖兽,那么,跟它签订契约要耗费更多的力气,这似乎也说得通。
他估计了一下自己尚存的异能量,如果省略几个不太重要的线条(一般用于安全防护,但不影响成功率),只画重点的话,应该够撑到结束。
他更改了画阵路径,调整为简单版。
在持续枯燥地完成输出、补画的过程中,他不可避免地走神了。
毕方竟然提到了……老妈。
八岁那年的本命灵兽考核,对他而言,更像是一场迫切想遗忘的灭顶灾难。
不仅仅是因为他从卫家被寄予厚望的位置上跌落,也是因着……
那是他最后一次跟老妈见面。
「乐乐,这次去参加考核,要把绷带和斩刀带上吧……妈妈只能这么保护你了。」
「四阶以前,不要解开。」
他终于想起来了,“四阶”并不是他自己设下的障碍,而是母亲对他的教诲。
可是……为什么?
一层层叠起的阵法闪烁着璀璨的光辉,光芒映在妖兽那片青蓝色的羽毛上,更显得色泽鲜亮、质感华丽。
毕方静静地趴在地上,似乎刚才说了这么多话,它的损耗也不小。
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找出了那一丝一直萦绕在心头的异样感。
绷带和斩刀是母亲给他的,也就是说——
封印毕方是老妈的主意。
老妈跟它的关系,真有它说得那么好吗?
若是顺着这个思路往下想,面对一路找寻过来的“好友”,老妈明知它被困居在禁区,却熟视无睹,这么多年一直见死不救——这可能吗?
别人他不确定,但他总觉得,老妈不会这么做的。
就在这时,他骤然回忆起了一些话,像是他半梦半醒间时,她轻轻说出的自言自语——
「乐乐,妖物天生就是会骗人的。」
「对它们来说,这是比喝凉水还简单的事。」
「所以,绝对,不要听它说了什么。」
*
一直表现出乖驯无害模样的毕方,突然道:“对了,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吧……”
——想要让猫熟悉新窝,就拿一条有它熟悉气味的毛毯垫进去。
“那你知道,当时,为了让我熟悉你的‘血’,你亲爱的爸爸拿了什么‘毛毯’过来吗?”
血开始从心脏处往上涌,耳鸣声逐渐变大。
说话间,斩刀上捆束的绷带,再度被生生地撕扯开了一截。
更多的气流蹿了出来,涌入它的身体。
它先前又假装出发狂的模样追着潘千葵跑,又是跟卫承乐摆出回忆过去的谈心模样,如此拖延时间,正是为的这一刻!
“总算是恢复一丁点实力了……憋屈死我了!”
毕方狂啸一声,叠加了四阶风系妖力的火焰咆哮着向他吹来。
它并不能自产火焰,但它却是偷偷藏了一部分林暮晃的火。
凤凰的烈焰,如此霸道,它很满意。
尽管灼烧得它五脏六腑都在疼,但一想到这种疼痛马上就转移到面前的小子身上,这点痛楚也就不算什么了。
在狂舞的火舌中,它充满恶意地低声道:“你妈很好吃——这句话如假包换,绝对是真的。”
语言像是断线的风筝栽了下来,失去了正常使用的功能。
严雪卿的冰雪冻不住火焰,急得跳脚:“卫承乐,你在干嘛啊!”
他呆在原地,全然丧失了反抗的意思。
毕方的狂喜几乎要满溢出来。
就这样,就是这样!
只要主体(卫承乐)一死,它就恢复自由了!
这么近的距离,没有杀不死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