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睁看着司膳女官将那碟香椿煎蛋从自己的小膳桌上拿起来,摆到太子面前的案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失去了香椿煎蛋,张羡龄吃着平日最爱的片皮烤鸭,都觉得索然无味。
这么多菜,动了筷子的是少数,剩下没怎么动的菜照例赏赐给了宫女与内侍。
用过膳,宫女们端着抹金盆、漱口盂等物过来伺候张羡龄洗手、漱口。贡梨贡橘这等有助消化的水果也悄悄放在了东暖阁桌上。
宫里阔绰,贡橘与贡橘之间是用糖堆砌在一起,果盘犹如金字塔一样,堆得高高的。
张羡龄微一用力,摘下最上头的贡橘,缓缓拨开,剃掉橘皮上的缕缕白丝,递一瓣给朱祐樘:“今日去请安时,我同母后说起了小厨房的事。我……妾想在清宁宫设一个小厨房。”
朱祐樘点了点头:“知道了。”
张羡龄见他并不反对,就叫梅香抱来一叠长卷小轴的画。张羡龄接过那些画,毕恭毕敬呈给朱祐樘。
“妾粗略想了想,清宁宫后殿旁边的西轩有三间庑房,原是堆放东西的,如今正好可以打扫出来做小厨房。”
展卷一看,竟然都是小厨房的设计图,不仅有立面图,还有平面图,甚至连尺寸都准确标明了,简洁形象又不失美感。
朱祐樘原以为是画师所作,定睛一看,每张图的右下角都写了一个小小的“龄”字,不觉有些惊讶:“这是你亲手所画?”
“是。”张羡龄谦虚道:“画得不好,让小爷见笑了。”
话说出口,她自己都恍惚了一下。没穿越前,别人问她考试考得怎么样,她也是这样说:“考得不好。”
话说得很谦虚,但实际是在期待别人的赞美:“你怎么可能考得不好?”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心里会暗暗觉得爽快。
画纸翻动,有细碎的声响,朱祐樘一张张翻过,看得很认真:“是不大好。”
张羡龄把到嘴边的“您谬赞了”给生生咽了回去。
怎么这么讨厌呢!
朱祐樘指着画纸上的烟囱,道:“宫里的房子,从不许有烟囱,怕烧起来,连柴火都不敢用,只用碳。”
书桌上笔墨纸砚俱备,朱祐樘从笔架上取一只毛笔,蘸墨,想一想,就在那张图纸的空白处画起来。
张羡龄把脑袋凑过去瞧,她倒要看看,太子能画出个什么来。
寥寥数笔,纸上勾勒出一个宫殿的形状,原本图纸里的设计格局都保留了下来,只是烟囱改掉了,只在设灶的那面墙上添了几个窗户似的小圆洞,笔墨楚楚,活灵活现。
画得还真挺好看的。
小厨房的事搞定,张羡龄便无什么话好说了。
朱祐樘伏在案上抄起了《太上感应篇》。他同皇爷一样,都是崇道的。
张羡龄原本打算接着看《大明律》,然而管家婆周姑姑却捧上了一本《般若波罗蜜多心经》来。
她脑海中无端闪过一个念头:人家有“道经”,你就没有“佛经”去配?张羡龄乐了,拿起笔,低下头装作在抄经,其实是在偷偷地笑。乐够了,她才老老实实地开始抄写经书。
东暖阁忽然安静下来,只听见点点滴滴的更漏声。
抄罢《太上感应篇》,朱祐樘将笔搁在玉双管式笔插里,他抬眸,便瞧见了一手握笔,一手托腮的太子妃。
圆圆脸的少女睡在灯影里,娇憨若一只酣然好梦的狸花猫。
朱祐樘忽然想捏一捏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