部侍郎说:“陛下放下,已经在增派人手了。”
但是,两人对实情都心知肚明,光是传递消息的时间,就足够耽误工夫了,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数。
……
船上夜间甚寒,夜幕高悬,其上星子点点。
形单影只的船停靠在岸边。
乔衡坐于桌案前,他披着一件大氅,手执小狼毫,似是在不停的书写着什么。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瘦又长,火苗抖动间,那本就瘦削的暗影更显纤薄。
案上、地面上似乱雪般零落着宣纸,上面记满了堆满修改痕迹的武功心法。
事实上,这个时候他的视力已经出问题了。
虽还没有失明,但他已经无法看到色彩。
一开始时,他失去的是红色。
他没有怎么在意这件事,他也忘了过了多久,有一天清晨醒来,入目一切除了黑白灰,再无其他色彩。
那烈焰、红日,不再灼灼与璀璨,天空不再是一片蔚蓝。
到处是一种压抑的黑与白构成的铅灰色。
自然,不单单是视觉,一具身体的溃败,绝不会仅表现于在双目上。
从很早之前,五感就已开始弱化。其实他已经有月余“食不知味”了——字面意义上的。
不过乔衡掩盖得很好,暂时没人发现这一点。
乔衡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不多了,他随时都可以结束自己的生命,放弃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前往新的世界。
漫长无止境的生命,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你将拥有无穷无尽的时间可以挥霍——虽然乔衡觉得这种长生久视的方式,根本就是扭曲畸形的。但也有个坏处,在这不断的“明日复明日”中,它会不知不觉的消磨你的锐意进取心。
一旦拿捏不好二者的平衡,彻底沉沦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他无法预料到下一个世界的自己将会有怎样的际遇,现在的他只希望在他决定前往下一世之前,尽量能把手头上的事情解决掉。
他现在已经与水师分开了。
他的踪迹早已泄露,虽然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然而这也带来了一定的麻烦。这一路北上的途中,不断被江湖人滋扰,平添了不少伤亡。
乔衡能感受到军中众人看向他的眼神越来越古怪。
他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他顺水推舟的表示,自己可以与他们兵分两路北上。
那个愚蠢毫无政/治素养的总兵,没有任何犹豫的同意了。然后乔衡傍观冷眼地看着,其余官兵露出了一副虽愧疚却默认了长官命令的姿态。
于是,他毫无留恋地离开了。
又一张纸飘在了地上。
他不停地修改着武功心法,试图将《易筋经》连同以前那诸多功法结合在一起,使它们变得更适合自己。
渐渐地,他书写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笔尖停在纸上,却不知该到底如何落笔是好。纸上谈兵总归欠缺点火候。
他的手渐渐用力,咔的一声,纤细的笔身被他折断了,他恍然梦醒一样,捏了捏眉心,把断掉的狼毫放到了桌子上。
他十指交叉搁在桌上,视线聚在半空,思绪却不知落在何处。
船舱内外,万籁俱静。因此当舱外突然响起一道陌生的脚步声时,那声音该是多么的明显。
一名江湖人提刀走进舱内,他一眼就看到了那珠帘后坐于案前的身影,紧跟着,他的身体僵了一下。
“林平之!果然是你!”来者没有贸然上前,他全神戒备着这位疑似掌握着辟邪剑法的林家遗孤。
乔衡看向来人。
他一手撑上额头,交叠起双腿,他说:“你喊错名字了。”
“少镖头,这话就不必说了吧。现今江湖上谁还不认得少镖头,何必继续这般藏头露尾。”来者嘴上这样说,实则背后渐渐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过是一个来探查情况顺带踩/点的前哨,不曾想就这么直接与林平之打了个照面。
令他更加不安的是,他这一路走来,双层船舱上静悄悄的,尽管灯火通明,却一个人守夜的人都没有。要不是他在最后发现了林平之的身影,他都要以为这只是一艘空船了。
然而这还是有些不对劲,为什么这艘船上只有一个人?
乔衡随手拿起一截刚才被他折断的笔杆,指尖微动。
来者捂着胸口,倒了下去。
乔衡知道,这艘船上已经不能继续住下去了。
为什么这艘船上一个人都没有?因为乔衡早就把人全部支开了。
他打算炸了这条船。
无论是朝廷中人,还是江湖人,他现在是一个都不想联系,也不想再被他们找到。
很多时候,众人都以为隐匿踪迹就是要处处留意,小心翼翼地清扫自己留下来的一切痕迹。然而依据乔衡的经验,有的时候“简单粗/暴”一点的手段,反而会比前者更有效。
他不止一次的采取过类似的手段。
是夜,不少居于附近的村民,听到岸边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有人大着胆子过去查看情况,就见岸边散落着无数碎木,而一艘只剩残骸的船只在熊熊燃烧,化为了一团硕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