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里正催促着乔衡参加郡试, 但是在他心里,这年轻人能先给他过了县试、府试,得个童生的称号就行了, 院试什么的完全不急。因为在他认识的人里, 能在五年之内取得秀才功名, 就已经是极有前途的读书人了。
然而乔衡根本顾不得低调、死命藏拙之类的事情, 他哪有那个时间在这上面死耗。
老里正对乔衡能成功过了县试、府试抱有很大的期望,他不知道的是, 县试还没考时,本地县令就记住了乔衡的名字。
这要从当初上户籍一事说起,老里正掌管本村户籍, 为外地人上个户不是难事, 他这里记录一下信息,然后再去县里登记一下黄册,一切就都办妥了。
县令对乔衡的初始印象就是从这而来, 这年月只见有人当逃户的,还真没见过无籍之人愿意花上无数银子重新入户的。
县令当时留心多看了一眼补录的黄册,要是再来几个这样的人,考评时说不定可以借此运作一下, 这可是他治下安泰清明的证据。
县试前, 县令从县署礼房那里拿来这次的考试名单, 他从里面看到了一个极为眼熟的名字,正是乔衡的姓名。
初时没在意,晚上回到家, 不知为何他竟越来越在意起来。
人要是不穷,也不会去做逃户,那人却能一口气补齐赋税徭役的银两,交上赎杖钱,这本身就是一件很反常的事情。
县令是正经的进士出身,这一路考上来,见识过、听说过的科举中的小手段数不胜数。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冒籍。
换句话说,就是古代版的“高考移民”。
各个地方的科举录取率都大有不同,像吉明县,由于本地近年文风不盛,拨下来的录取名额与报考人数相比,较之其他县里要更为充裕,这几年他一直担心有人在这上面投机取巧,这不,就让他等到了一个。
虽然还未曾见面,但县令就已经对乔衡有了深刻的印象,只可惜不是什么好印象。
在这上面耍小手段的人,终究难成大器。
县试时他决定再多观察一下,要是他设想的是真的,直接把他罢黜了就是。
谁让主考官不是别人,正是当地县官呢?
刁峰村隶属吉明县,吉明县不是什么富庶的大县,参加科举的读书人的数量也极其有限,连个考棚都没有。
在县衙摆上数条长案,县试就能开考了。试卷连糊名都不用,如果身为县令的他愿意的话,当天就能把卷子给评出来,只是没法公布出去罢了。
县试那一日,前来考试的读书人都汇聚在县衙内,其中以少年人、青年人居多,居然还有两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在答卷时,乔衡留意到有人一直在看向自己,他轻轻地回视过去,见是县令,他就像是一个心知考场中不得对考官无礼的普通学子似的,若无其事的移开了眼神。
那一触即逝的眼神似是微风含笑,清湛如春水,县令微微一愣。
古人王恭时人赞其曰“濯濯如春月柳”,以往县令虽能解其意,却一直不得感同身受,然则今天乍一见这年轻人,这句话便在内心里油然而生。
县试乃是最简单的一场试,不过在座考生里有大半人是生平第一次参加朝廷组织的科举考试,如今大家共聚在堂,难免受他人影响,心中微微紧张。而那些上次未过此次重考的书生,怕是也不比其他人放松到哪里去。
乔衡不关心他人如何,他那相貌本就生得惹眼,又是场上少数镇定自若之人,县令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视线不由自主的又停留在了他身上。
他坐于木案后,持笔落字,一身清标风华不减,宛如玉树在堂,一人便映得县衙熠熠生辉。
县令一直忍着,当五场考完,考生都离开县衙后,县令当先抽出了乔衡的卷子。
通篇读文,他大大的松了口气。这等水准的卷子,放到哪个县里都足以点个案首了,根本无须冒着剥夺功名的风险冒籍参考。
他强压下心里其余的疑惑,罢了,就送他一个前程。
乔衡相当顺利的通过了县试,并被点中了案首。
这事其实还是常往他家跑的那个男孩告诉他的,他知道后,感觉自己装不出欣喜若狂的情绪,就只是说了一句:“县令真是个好人啊。”
男孩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夸了县令老爷一句,大概是在感谢县令点他做案首。
乔衡不多解释,他摸了下他的头,道:“玩去。”
……
这一日,阵阵鞭炮声打破了刁峰村的宁静。
大红色的鞭炮碎屑洒在地上,一片艳丽。村里有孩子捧起一把红屑,当做花瓣撒向同伴。
村东头空地上,县上最火红的翠福班已经接连不停地演了三出戏,台底下叫好声一片。
村中心的位置,摆了整整两长排木桌,上面没有多精致的菜肴,多是分量大又朴实的饭菜,如大盘的猪头肉,烧鸡,堆得都快冒尖的菜。
村里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今日非年非节,村里也无嫁娶搬迁之事,这一幅幅场景的由来,不过是因为村里终于出了个秀才。
“恭喜恭喜。”有邻村的来客向老里正拱手。